第144章 秋雨
穆涼婧清晰記得，那幾天淫雨綿綿，連綿不絕，穆家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間盡數被關進天牢……
沒有申辯的機會，穆家的男丁先被推出去斬首示眾……
祖父、父親、二伯、長兄……
然後就是女眷。被推出去斬首之前，全都被天牢的獄卒糟蹋了一遍……
當時母親得知父親已然斬首的時候，已經在獄中自盡，但是自己就坐在她的身邊。那是自己唯一見過死在自己眼前的穆家人……
穆家的女人都活的生不如死，自己孤獨恍恍地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當時以為是自己運氣，卻沒想到……
當穆家隻剩一些或瘋或傻的女人的時候，赫連毅選擇了趕盡殺絕……
卻獨獨把自己留了下來，還放出了大牢……
已經是秋天了，原來時間過得這樣快。可穆家人的慘死，母親臨死前悲哀的模樣，在穆涼婧的腦海裏清晰得依舊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似的。
還有幾天前的那個晚上，生死恍惚間看到的祖父他們在菜市口被斬首時的情景。
穆涼婧閉上了眼睛。悲痛是那樣真實，仿佛是她真的親身經曆過一樣。
時間太快了。轉眼已是一個春夏。
可是太慢了，太慢了。赫連毅，完全沒有的到他應得的懲罰！
穆涼婧深吸一口氣，她睜開眼，眼中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清冷顏色。
妙笙先前看見穆涼婧一副心思沉沉的樣子，又閉了眼睛，還以為有什麽事情。這時見她眼中的清明與鎮定，也就放下了心。
“娘娘，你好些了嗎？”
妙笙輕輕問著。她不知道穆涼婧方才在想什麽，但是她知道，一定是讓穆涼婧很傷心的事情。
因為那時穆涼婧的臉色中，有身不由己的柔弱。
而這種柔弱，穆家落敗之後，妙笙幾乎再也不曾見到過。
穆涼婧輕輕點頭，用右手將妙笙從自己腿邊拉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旁邊。
“我好多了，等雨停了，我們再去長寧宮。”
妙笙安靜地坐在穆涼婧的身邊。此時的她不顧是否逾矩，隻要是這是穆涼婧要求她做的，隻要是她做了穆涼婧就會開心的，那她妙笙一定會做。
“娘娘，你方才在想什麽？”
妙笙想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她這並非是好奇心作祟，隻是她既然知道了穆涼婧方才很傷心，那她隻是想和穆涼婧一起分擔這份傷心罷了。
穆涼婧眨眨眼，故作輕鬆地說著。
“我在想，穆家被抄家時的事情。”
妙笙一時說不出話來。穆家是穆涼婧心中，永遠不會痊愈的一個傷口。
“你別擔心。”
穆涼婧像是看出妙笙此時的猶豫，溫言安慰她。
“那段記憶是很痛苦，我如果一直回避痛苦，那我將會忘了那段記憶。妙笙，你希望我忘嗎？”
穆涼婧忽然這樣問著，是因為她忽然想聽聽妙笙的看法。
妙笙眸中的色彩一暗，待看清楚穆涼婧此時臉上的認真神色之後，才偏頭想了想，又端正身子認真回答著。
“忘與不忘，是小姐的事。妙笙要做的，隻是要伺候好小姐。”
穆涼婧神色一動，她試探著輕聲問道。
“妙笙，你是……不希望我複仇嗎？”
妙笙這次卻極快地搖了頭。
“妙笙隻能希望小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現在小姐想做的是複仇，那自然就做；可是，小姐如果遇到其他想做的事情之後，妙笙希望不會因為複仇而沒有了做其他事的權利。”
妙笙這時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其中似乎意有所指的“其他事情”，使穆涼婧懷疑地眯了眯眼睛，她靠近妙笙小聲問著。
“妙笙，你是知道什麽事情了嗎？”
穆涼婧很確定，她是沒有向妙笙透露過任何有關赫連澈的事情的。
妙笙這是一臉無辜，一頭霧水地好奇地看著穆涼婧。
“沒有啊。難道……小姐你是……”
穆涼婧急忙用右手捂住了妙笙的嘴，則一直重複著。
“沒有。沒有。沒有！”
“我就是順口問問……”
妙笙點點頭，既然穆涼婧不願意說，她也不必多問。她轉頭向亭子外麵看去，滿天的雨勢好像小了很多，隻剩下不時幾滴飄落的雨絲了。
“娘娘，雨小了很多。”
穆涼婧這時膝蓋也慢慢好了很多，雖說還是有些刺痛，但至少也沒有方才那樣鑽心了。
穆涼婧點頭起身，她知道自己的左臂還在滲著血，但既然別人看不出，那便是沒有滲血。
“走吧，我們去長寧宮。”
妙笙低頭稱喏。
未央宮內。
楚嫣跪在貴妃榻前，臉上已是涕泗橫流。
貴妃榻上的陸無雙一臉冷漠，她低頭看了眼已經流淚的楚嫣，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
“楚嫣，這就是你做的事？本宮平日裏待你不薄呀。”
楚嫣顫巍巍跪著向前，抱住陸無雙的腿，聲音淒切。
“皇後娘娘，楚嫣一直跟在您的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楚嫣求求您，放過他吧。”
陸無雙的臉色有恢複了冷漠的顏色。
“放過他？楚嫣，如果你不救他，任他自生自滅，本宮當然可以放過他。可誰要你救他的？”
楚嫣語氣哽咽。
“可是娘娘，他那時已經受了重傷……”
陸無雙臉上的神情絲毫不為所動，她看著楚嫣流淚的臉，麵上呈現一絲冷笑。
“楚嫣，你伺候本宮這麽久，想必知道本宮想要的是什麽。本宮相信你，所以看在你的份上，本宮可以給你兩個選擇。”
楚嫣的臉上煥發出一絲名為生機的光彩。
“一，本宮原諒你，你繼續留在本宮身邊。而那個男人無論生死，你不許再過問；”
楚嫣的眼中浮現掙紮的神色。
“二，本宮把你逐出宮，你當然可以跟那個男人浪跡天涯。可是，出宮之前，本宮需要割了他的舌頭，挑斷他的手腳筋……”
“娘娘，他是習武之人，您這樣，和殺了他有什麽區別？”
楚嫣忍不住問著。
“倘若真算殺了他的人，是你啊，楚嫣。是你背叛了我，又把他置於這更加危險的未央宮裏。為了你可笑的愛情，你要整個未央宮，連帶本宮也要為你陪葬嗎？！”
最後一句話，陸無雙壓著強大的怒氣，幾乎是吼出來的。
楚嫣聽完，全身瞬間失去力量，隻能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