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辱（二）
穆涼婧進未央宮時，各宮妃嬪卻都已經正襟危坐等著皇後出來了，她本以為自己來得夠早了，沒想到原來眾人來得比她更早，這一次是她失算了。
按照位分排座，她正正好是坐在貴妃落紗的身側，她方才與落紗在禦花園裏鬧了那麽一出，此刻便有些尷尬，沒想到落紗卻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極親熱地朝她招了招手：“妹妹，過來坐。”
她走了過去，靜靜坐在落紗的身邊，眾妃坐在下首，每個人打量她的眼神都不懷好意。陸無雙緩緩從內室走了出來，她端然坐著，身上的衣飾端莊華貴，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穆涼婧才進來的那天，她曾經幫過穆涼婧，雖然幫得並不明顯，但是穆涼婧能夠感覺到，陸無雙是有意拉攏自己的。
“穆妹妹已經入宮了，以後就是自家姐妹了，你們不要爭風吃醋，不要去管人家的家事，專心服侍皇上才是最要緊的，明白嗎？”她第一句話便是替穆涼婧解圍，若說她不是有意拉攏穆涼婧，恐怕都沒人信。
落紗與陸無雙本就不對付，原先是以為陸無雙會與自己同一陣線對付穆涼婧，才對她稍稍尊敬了些。
今日聽她出口幫穆涼婧，便知道她是想要拉攏穆涼婧來對付自己，故而不禁笑道：“誰會去管她的家事，她連家都被沒有了，就是想管也沒的管呀。”
穆涼婧眉頭一蹙，陸無雙也是一臉肅然，語氣也稍稍顯得有些嚴厲：“誰說穆妹妹沒有家？皇宮就是她的家，你們就是她的姐妹，落紗，你在家中也是這樣嗆姐妹的嗎？”
對於她的話落紗顯得十分不屑：“我是嫡出，我的妹妹們都是庶出，我這樣說話不算嗆，因為我本就該是這樣和她們說話的。”她的目光落到身側的穆涼婧身上，淡淡笑道：“我忘了，穆妹妹是家中獨女，沒有姐妹的，自然不會明白。”
她話音才落，另一位妃嬪便接口笑道：“有姐妹又怎麽樣，也都死了，整個穆氏隻她一人活著，就是想找個人嗆兩句都沒有了。”
穆涼婧如何聽不懂她們的意思，隻是自己還未在宮中站穩腳跟，還不敢跟她們硬碰硬。想起早上的那個耳光，穆涼婧就覺得異常的恥辱。
她長到這般年歲，還從來沒有挨過打，家中父母拿她當寶貝兒似的寵，從不肯叫她受半點委屈，今日所受的委屈，比她過去十數年受得都多。
可是穆涼婧就是心有委屈，也絕對不肯表露出來，她寧可生受這些苦，也絕對不服軟。方才說話那妃嬪見穆涼婧低著頭，於是又道：“哎呀，穆妹妹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覺得姐姐們說的話太難聽了？”
她突然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妹妹入宮，不會是為了替母家報仇吧？”
她若不說這些，旁人還隻是厭惡穆涼婧苟活於世，可她這麽一說，眾人又不禁擔心她真是入宮來報仇的了。穆涼婧入宮的確是為了報仇不假，但她絕不會用那麽蠢笨的法子報仇，她要做的是替穆氏沉冤昭雪。
昏君死不死並不要緊，他作惡那麽多，自然會報應不爽的，最要緊的是還給穆氏的一個清白。
“純嬪多慮了。”說這話的並不是穆涼婧，而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子，她從門口走進來，不屑地看了穆涼婧一眼，淡淡笑道：“她若是這樣忠貞的一個人，穆氏被滅門的時候早就一頭撞死了，怎麽可能會入宮呢，你瞧她唇薄無棱，一臉的薄情相，也不像是會忍辱負重報仇的人，入宮怕隻是為了自己來日高床軟枕，衣食無憂罷了。”
她的年紀看起來並不大，可能比穆涼婧還要小，但是長得卻很漂亮，眉眼細長，唇紅齒白，看上起十分傲氣，連眉毛似乎也高過了眼睛去了。
如果穆涼婧沒有猜錯，她應該是三公主赫連柔。傳聞三公主的母親早逝，她一直是由陸無雙養大的，陸無雙膝下無子，自是盡心盡力撫養她，這也就導致了她的性子十分乖張任性。
像這樣的話，若是換了旁人怎麽敢當麵說？落紗縱然再不喜歡穆涼婧，再有怨氣，也不敢在陸無雙麵前這樣直接。
陸無雙聽了這話，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隻見眾人都竊笑著，於是道：“阿柔，你過來。”三公主乖乖地走到陸無雙身邊坐下，陸無雙撫摸著她的頭發，道：“你知不知道宸妃是你父皇的妃嬪，從身份上來說，她是你的庶母，你這樣對她不敬，難道不怕你父皇不高興嗎？”
她的語氣不禁有些重，三公主心裏有些不滿，於是狠狠地瞪了穆涼婧一眼，道：“兒臣說得是實話，宮裏人人都是這麽說的，隻不過她們不敢在您麵前說，所以兒臣就替她們說。”
她挽著陸無雙的手臂撒嬌：“母後，您不要被她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給騙了，誰曉得她心裏在想什麽，都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話裏話外都帶著刺，可是穆涼婧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沒有被她的話給影響到，左右不過是幾句話罷了，如何能傷了自己？
“三公主說的極是。”眾人聽了這話，少不得連連點頭稱是，可穆涼婧卻一句話也不能為自己辯解。三公主是皇帝最心愛的女兒，她性子又衝動，若是得罪了她，日後在宮裏便愈發舉步艱難了。
陸無雙眼見穆涼婧被眾人圍攻，於是更加厲聲責怪：“阿柔！是不是本宮平日太放縱你了，這樣的話是你一個女孩子該說的嗎？且不是宸妃是什麽身份，哪怕她是一個尋常百姓，你也不該說這些話去編排人家！”
眾人見三公主挨罵，連忙又掩住了笑聲，個個兒都靜悄悄的，她卻一個也不放過：“還有你們，都是宮裏的老人了，阿柔年紀小不懂事，多說兩句也便罷了，你們一個個兒的搭什麽腔？還嫌宮裏不夠亂嗎？”
陸無雙一向和善，少這樣發脾氣，一時竟連落紗也被嚇了一跳，三公主心裏雖然不甘願，卻還是少不得咽下了一口氣，對皇後道：“是兒臣不懂事，兒臣日後不會再說這些話了。”
當著你不說，背著你就不一定了。穆涼婧也曾經是個乖靈的小姑娘，對三公主的脾氣自然很是了解。
可是陸無雙聽了三公主這樣說，不免鬆了口氣，總算這個孩子還肯聽話。她說了這番話，日後至少在陸無雙的麵前，後宮妃嬪們還是會給穆涼婧留個麵子的。
可是穆涼婧卻並不想要給她們留麵子。今日侮辱過她的人，她會一一記得，來日一一報複，她雖然是將門之女，但是該有的睿智還是會有！
眾人唯唯諾諾，聊過幾句之後，也就一一散了去，陸無雙卻唯獨留下了穆涼婧。直覺告訴她，陸無雙留她下來一定不是為了安慰她，若僅僅隻是因為如此，陸無雙的目的早就達到了，根本不惜要再單獨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