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四國亂(五)
委屈的瑾瑜,好幾天都沒有理會晏君複,晏君複花了好多的時間和精力才將人哄好。
但二人雖然表麵上和好了,可嫌隙一旦開裂,裂縫便隻會越來越深。瑾瑜想破了腦袋都不懂為何自己對晏君複那麽好,而晏君複卻喜怒無常,還偶爾會對自己發火。
而後,瑾瑜中毒,晏君複又在瑾瑜醒來之際遠赴金州。她一直以為是晏君複對自己下的毒,任晏君複回來之後如何解釋,瑾瑜都不肯信任於他。瑾瑜對晏君複依舊喜歡的緊,但是喜歡中卻摻雜了更多更加複雜的情愫在裏麵。
時光推移,終於到了晏君複決定讓陳鈺堂準備入宮的這一日。雖然上一世的時候,陳鈺堂依舊不是皇後,可瑾瑜卻絲毫無法容忍其他人的存在。她一怒之下砸了晏君複在甘泉宮的書房,並且搬出了甘泉宮,常住香竹雪海。
瑾瑜和晏君複吵架的這段時間,晏君清見她心情不好,便幾乎天天入宮,陪伴她。
晏君複看著瑾瑜和晏君清關係越來越好,最後無奈,還是向瑾瑜低了頭,將鳳棲宮更名未央,重新修葺擴建,讓瑾瑜搬了回來。
二人關係有所緩和,晏君複依舊每日去未央宮,陪伴瑾瑜用膳。每逢初一十五的時候,也會留在未央宮過夜,陪伴瑾瑜。
但卻好景不長。一年後,陳鈺堂誕下皇子,晏君複要將皇子送出宮去,卻差點遭了瑾瑜的毒手。晏君複生氣瑾瑜不懂善惡,和瑾瑜大吵了一架。
“我就是心腸歹毒啊!我就是無法容忍別人的存在啊!不論是陳鈺堂自己,還是你和她的孩子!我都不允許別人和我分享你的疼愛!”
“朕說過很多次了,那不是朕和她的孩子,你為何就是不肯相信?還如此胡攪蠻纏!而且你是朕的妹妹,無論誰出現,都不會和你分寵,你為何如此心胸狹窄,善惡不分?”
瑾瑜每每聽到“妹妹”這兩個字時,便會失去理智,她生平最討厭這兩個字!
“對啊!我就是不分善惡,從來沒有人教過我什麽是善,什麽是惡!我隻知道,我自己的東西,我要自己守護!”
晏君複怒極反笑:“嗬!是朕的錯,朕沒有教導好你,將你寵壞了!那麽朕便從現在開始教,你且在未央宮禁足吧!哪裏都不許去,直到你明白自己錯了為止!”
即便瑾瑜禁足,也依舊倔強不肯認錯。但這次確實是瑾瑜過分了,所以無論如何,晏君複也要讓瑾瑜認下這個錯。
這一禁足就是半年的時間。半年來,晏君複從未踏足未央宮,瑾瑜也沒有出去過。直到半年後,瑾瑜大病了一場,晏君複才肯來看她。她抱著晏君複哭了很久很久,二人誰都沒有再提半年前的事情。
晏君複要親政了,而晏君清主動提出要留在建安,但是前提是要尚公主。晏君複考慮良久,最終答應了晏君清的請求。
他一直以為這麽多年以來,瑾瑜是喜歡晏君清的,否則為何瑾瑜麵對自己的時候暴躁易怒,喜怒無常,無所顧忌,但麵對晏君清的時候卻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
彼時他還不明白這世上有個詞,叫做相愛相殺。
最重要的是,晏君複一直覺得,瑾瑜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卻對妹妹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如此將瑾瑜嫁出去也可以絕了自己的齷齪的念頭。
聖旨頒布,瑾瑜跪著聽完了聖旨之後,並沒有接,而是桀驁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將自己寢殿裏能砸的東西全部都砸爛了,而後一個人跑去了竹海。
秋冬交替的香竹雪海,青黃不接,格外的蕭條。冷風把所有花和樹的葉子都吹掉了,隻有竹林還能見到一些綠色。但卻十分的靜謐,沒什麽生的氣息。
瑾瑜奔向了竹海之中,從懷中拿出多年前晏君複送給自己用來防身的那柄,由月熙霖送來北晏的烏金雲紋匕首,瘋狂地砍著竹海中的湘竹泄憤。
晏君複在甘泉宮中聽說了瑾瑜接旨時的反應,內心一顫。從玉蘅處得知了瑾瑜的行蹤之後,自己也去了竹海去尋她。
晏君複踱著沉重的步子由遠及近,看著瑾瑜歇斯底裏的動作,心裏也是一痛。
瑾瑜看著晏君複走近,心中好不容易發泄了一些的怒氣反而又被點燃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將我嫁給他?你憑什麽能不經過我的同意來決定我的人生大事?”瑾瑜嘶吼著。
“你先冷靜一下好嗎?你這樣,會讓人心疼……”
“我冷靜的話,你便會收回聖旨嗎?”
“君無戲言,聖旨已下,朕不會收回。”晏君複的聲音有一些顫抖。
瑾瑜聽了晏君複的回答,一陣冷笑:“哦?既然你不能收回成命,那還來這裏幹什麽?令人心疼,誰會心疼我?我自己嗎?”
在瑾瑜滿懷期待的目光之下,晏君複緩慢地說出了“晏君清”的名字。
“哈哈哈哈——他心不心疼關你何事?我隻道,我們之間一直以來或許有一些誤會,但現在才知道,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好,對我的縱容和寵愛,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而已。我們多年的感情還不及你的江山的萬分之一。為了將晏君清留在建安,你還真是不擇手段,竟連我也要利用!你告訴我,我在你心裏,究竟算是什麽?”
“我以為,你是願意的。”晏君複沉聲說道。
但是瑾瑜很明顯曲解了她的意思:“對啊!我應該是願意的!在你心裏,我確實應當願意無條件的幫助你鞏固你的江山,幫你做任何事情!但是,君複,你若執意我出嫁,即便能夠留晏君清在建安,你也會永遠地失去我!我隻問你一次,你仍舊不肯收回成命嗎?”
晏君複思考良久,才緩緩道:“聖旨已下,無從改變。”
瑾瑜聽到晏君複的回答,又是一陣大笑,笑著笑著,卻笑出了自己的眼淚。心灰意冷的她忽而舉起了自己拿著匕首的那隻手,將手中的匕首直直地插入了晏君複的腹中。
“如此,那我們一刀兩斷!”
瑾瑜冷冷地扔下這句話,而後揚長而去。從這一刻直至瑾瑜出嫁,她將自己關在了未央宮中,再沒有出來過,也再不肯見晏君複一麵。
在瑾瑜離開後,晏君複捂著自己插著匕首的傷口,緩緩蹲下。他痛苦地看著瑾瑜的背景,突然有一些後悔。
晏君複並不是因為瑾瑜傷害了自己而後悔,而是因為他看到了瑾瑜的背影如此蕭瑟,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瑾瑜。或許,真的是自己做錯了?但是聖旨已下,任是自己也無從反悔。這一世,是二人有緣無份吧,隻怪自己了解她的心思太遲了,下一世如若還能遇到,晏君複願意舉自己所能而補償她。
他卻不知道,瑾瑜心裏想的是,下一世,自己再也不要遇到晏君複了!
二人的訣別便在這蕭瑟的香竹雪海之內。
四個月之後,待一切準備就緒,瑾瑜如木頭人一般,麵無表情,任人擺布地從未央宮中出嫁了。
因著瑾瑜出嫁之時的年齡尚小,晏君清的王府裏為瑾瑜單獨準備了一個院子。後來瑾瑜即便大了一些,但卻也不願意搬去主院。晏君清萬事依她。瑾瑜也從未隱藏過自己的心思,所以晏君清一直明白她心中的所想,並不願意強迫她。認為瑾瑜反正已經嫁給了自己,來日方長,總有一日,瑾瑜會回心轉意。所以直至麓山之別,瑾瑜都沒有和晏君清圓房。
幾年來,晏君複的勢力逐漸發展,到了完全可以和晏辰抗衡的時候,南北內戰爆發。瑾瑜在晏君清身側幫晏君清和晏辰籌謀良多。
四國之亂之時,晏辰和晏君複暫時休戰,一致對外。而四國之亂平息之後,北晏損失慘重,需要休養生息,但是卻在瑾瑜的攛掇之下,很快便爆發了第二次的內戰。
晏君清和晏辰敗北朝陽麓山,晏君複帶兵來的時候,晏辰已被監禁,隻剩下晏君清和瑾瑜在麓山不肯投降。
“瑜兒,放棄吧!朕不會為難二皇叔和世子,隻要他們肯交出兵權,朕會善待他們,保留世襲爵位。而且你知道的,無論如何,朕也不會為難於你。你想跟世子回王府也好,想留在你的封地朝陽郡也好,或者你想和朕回宮也好,都隨你。隻求你不要再胡鬧了,北晏不論軍臣還是百姓,都經不起如此的折騰了!”
“不,我不會投降!我從這裏跳下去也不會投降!你既然不肯珍視我,我便要毀了你的一切!你珍視這江山,為了江山連我都肯嫁,我便要毀了這江山!”
“你這是何苦?當年的事是我錯了,我認錯還不行嗎?你身後的都是北晏子民,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那些無辜的生命考慮啊!”
“哈哈哈哈——我本就是冷血無情的!你想知道我為何冷血無情嗎?我便讓你看看!”
瑾瑜說罷,便一掌打向了晏君清,將晏君清推向了晏君複所在的陣營。而自己突然出招,出的招卻不是尋常武功,而是用妖力將晏君複吸引到了自己的麵前。
而晏君複並未有絲毫的反抗,任由瑾瑜的手掐著自己的脖子,帶著自己一同移向山崖的方向。
“今日我敗了,我無話可說!但你想讓我投降,不可能!我即便是死,也要拉著你一起入地獄!”說罷,瑾瑜帶著晏君複便要跳下山崖。
突然而來的祭孔阻止了瑾瑜接下來要做的一切。祭孔一揮手掌,便將瑾瑜和晏君複二人從懸崖旁邊拉了回來,而後一掌打向了瑾瑜:“魚妖,為禍人間,和本座回地府贖罪吧!”
瑾瑜知道大勢已去,但是現在就連和晏君複死在一處,這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了。
她雖然不甘心,但卻無可奈何。就在瑾瑜閉眼上雙眼,準備受這一掌的時候,晏君複卻突然擋到了瑾瑜身前。
祭孔的掌力十足十,瞬間便將晏君複的五髒六腑全部都擊碎了。
晏君複倒在了瑾瑜的懷裏,強忍著五髒六腑的灼熱的痛感,努力地握著瑾瑜的手:“瑜兒,好好活下去,不要再錯了。若有來世,我願意娶你,不會再將你嫁給別人。”
晏君複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是:“我愛你,對不起。”但瑾瑜卻聽到了晏君複心裏的聲音。
晏君複雙目閉上,握著瑾瑜的手也垂了下來。
瑾瑜在晏君複閉上眼睛的瞬間,“啊——”的一聲,哀嚎之聲響徹山崖。
“君複!君複——你回答我啊!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啊!你以前答應過我的,無論我何時叫你,你都會應我的,你是皇帝,君無戲言,你不可以說話不算數的!君複——”
哀嚎之際,瑾瑜周身白光四散,無數白色的光點從瑾瑜周身四溢。她將自己的全部靈力四散,內丹逼出,用自己的內丹勉強護住了晏君複將要四散的魂魄。
妖丹逼出,靈力四散,瑾瑜頭發霎那間變得雪白。
她顧不得在一旁一直呼喚她名字的晏君清,緩慢地捧著自己的妖丹,顫顫巍巍地走到了祭孔麵前,跪了下來:“求你,我知道你可以,求你護住他的魂魄,讓他複生!我願意跟你走,無論何種懲罰,我都願意受。”
瑾瑜磕了一個頭,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竟然流下了血淚。相傳,妖在極度悔恨的時候,心便會碎。心碎後的妖,便會流下血淚。
兩行血淚讓即便是看慣了生死的祭孔也不得不動容。數千年以來,都沒有見過流下血淚的妖了。
祭孔接過了瑾瑜的內丹,一揮手,便將瑾瑜帶走了。
二人再出現,便是在忘川河畔,曼珠沙華肆意生長的山穀之中了。
“你已沒了內丹,便在這裏思過吧!待你的執念消磨殆盡,本座再重新送你入輪回。”
瑾瑜複又跪下,對著祭孔磕了個頭:“我願意畫地為牢,永不離開。隻求你能讓他複生。”
祭孔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瑾瑜,沒有回答,便離開了。
曼珠沙華不僅顏色似烈火般火紅肆意,其花叢也似煉獄般灼燒著瑾瑜的靈魂。瑾瑜忍受著煎熬,她的執念撐著她的魂魄不被灼燒殆盡,灰飛煙滅。
日複一日,瑾瑜麵無表情地望著輪回往生道的方向,卻始終沒有見過晏君複的魂魄從這裏經過。她知道晏君複還沒有複生,他的魂魄還困在自己的內丹之中。晏君複一日不能複生,她的執念便一日不能消磨。
瑾瑜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她雖然沒了內丹,但是她若不堅持維持人形的話,是可以作為一尾魚重回人間,不必受這烈焰之苦的。可瑾瑜並沒有走,她日日等著晏君複的重生,這一等,就是一千五百年。
直至一千五百年後,祭孔再次出現,將她的記憶和晏君複的魂魄一起,封存於她的內丹之中,並將她送入了別的世界的輪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