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碧湖舊夢
月上中天,麓山山腳下也歡聲笑語,載歌載舞。
因著連帶皇帝在內,在場所有的人年歲都不是很大,所以一點火,一吃烤肉,一喝酒,再佐以歌舞,氣氛一起來,大家便都不像之前那麽拘謹了。
而看著主位旁邊跪坐著的瑾瑜,晏君清卻沒有機會上前說句話,愁苦全部都寫在了臉上,隻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借以澆愁。
而晏君複望向了晏君清,看見後者正在努力抑製著自己失魂的樣子,不知出於什麽惡趣味的心理,拉著正在看表演看的正起勁,渾然不覺的瑾瑜,非要喂她吃了一塊肉。瑾瑜很自然地張開嘴,晏君複喂的更叫一個自然,看的下方的晏君清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坐在晏君清下手的衛章,看著他們之間無意卻又是刻意的小互動,再聯想到平日裏甘泉宮中沉穩持重的陛下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麵,心中也不禁暗笑。
直至宴會結束,晏君清都沒有找到機會和瑾瑜單獨相處。晏君複實在是把人看的太緊了。
而瑾瑜依舊渾然不知,興高采烈地和晏君複說著剛剛篝火晚會中,十分新鮮的雜技表演和久違的珍饈烤肉,一邊說,一邊回了行宮。晏君複隻微笑著聽著,並不插話。
晏君清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無奈,隻能和衛章將三位皇子先送回他們的住處。
回到了行宮之後,晏君複去了書房,書房裏的尹風已經等候多時了。
瑾瑜便直接回了偏殿休息。白日裏累壞了,晚上又玩的開心,不多時,她便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的瑾瑜,總覺得自己是在水裏。她全身都浸泡在水中,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但是卻可以在水中暢遊。水中的世界,和她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呢。
瑾瑜身形流暢地自由穿梭於水草和水中山石之中。眼前的世界,都浸染了淡淡的碧色。她在水下體驗著另一種完全不同的世界。這種世界雖然應該陌生,但是她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很享受。玩鬧夠了,她試探著朝著水麵上方遊了遊。在越來越接近水麵的地方,她逐漸可以看清岸上的景色。從水中看外麵的世界,仿佛萬物都被拉長了一般。
這個地方,似曾相識,但卻印象不深。
正當她入神回憶著的時候,一個更加熟悉的身影闖入她的視野,擾亂了她的神思。
“君複!”她努力出聲喊著,想讓對方看到自己。但是,此時的她才發現,自己竟無法發聲。此時瑾瑜才意識到早該有的恐懼。她努力地喊著,越是不能發聲,她越是努力。她焦急地在水中遊著旋轉,尾巴不停的拍打著水花。即便如此大的動作,也絲毫沒有引起岸上人的注意。
岸上的晏君複,還是個孩子,仿若隻有四五歲大。他跟著一個看不清長相的女子,手牽著手,在水邊遊玩。她這才回想起,這個地方,是沒有改建之前的碧潭,而自己,是在碧湖裏。
看著岸上的人拉著晏君複的手,瑾瑜更加著急,一直努力地想引起晏君複的注意,努力拍打著水花,努力無聲的喊著他的名字。
而後,忽然,她感受到有人抓住了她。她的身體隨著那隻手急速下降,進入了無限的黑暗深淵之中。
瑾瑜從急速墜落中驚醒,她猛然坐了起來。此時的她早已滿額頭,滿後背都是冷汗,口幹舌燥。她緩緩睜開了眼睛,借著寢殿裏昏暗的燈光,看到了坐在她床邊的晏君複。
書房裏的尹風剛走,正打算回寢殿休息的晏君複又聽見了瑾瑜睡夢中的動靜,趕忙來到了偏殿裏。此時玉蘅已經點了盞不亮的燈,但是卻不敢打擾夢魘住的瑾瑜。
晏君複也叫了兩聲無果,隻能握著她的手,等待著她自然醒來。所幸剛握上她的手沒多久,她便醒來了。
“瑜兒。”晏君複見瑾瑜的神情仍舊陷在夢中的驚恐之中,輕聲試探地喚著她的名字。
瑾瑜聽著麵前的人輕喚自己的名字,想起了夢中的晏君複無法聽到自己的呼喚,而是和別人手牽手一起遊玩,頓時酸澀湧上了心頭,立馬鑽入了晏君複的懷裏。
晏君複輕拍著瑾瑜的後背,懷中的人雖是自己一日日看著長大的,但身上卻有太多的秘密令自己無法參透:早慧,吐血,和陸陸續續的噩夢。夢中的瑾瑜一直是喚自己的“君複”的。第一次聽時,覺得震驚和感動,再次聽到,便隻剩下疑惑了。
待感覺到懷中的人呼吸平緩了一些之後,晏君複試探性地問道:“瑜兒,你心裏可是有事情,是瞞著我的嗎?”晏君複盡量說的慢一些,盡量用更加溫和的語氣和字眼,小心翼翼地維護著瑾瑜的心緒,生怕她多想。
瑾瑜聽到晏君複突然如此問自己,一時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隻是在晏君複的懷中,用腦袋蹭著他的胸膛,努力地搖著頭。
晏君複見瑾瑜如此,便沒有繼續問下去了。他繼續輕拍著她的後背:“好了,沒事了,不要再怕了。朕在這裏,不會再做噩夢了。”
瑾瑜點點頭,才從他懷中脫出,躺回了被窩裏。她轉過身子,麵對著牆壁,回想著剛才的夢。夢雖然是一種荒誕的東西,但是她從未夢到過任何光怪陸離的東西,反而每一個夢無論場景還是人,都如此的真實。夢裏的晏君複為何看上去隻有四五歲大?還有,牽著晏君複的女子是誰?
她不僅有事瞞著晏君複,也或許,瑾瑜心裏還住著另一個她,有事瞞著自己。太多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空穿越,兩世醫學無法治愈的吐血和活不過十六歲的魔咒。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隻不過自己一直過於安於現狀,沒有去細想。也或許,當自己找到這一切答案,這一世她便可以擺脫魔咒,跳出命運的齒輪了。
瑾瑜身後的晏君複,讓孫公公將自己的寢衣從正殿中取來,然後揮手讓孫公公和玉蘅熄了燈,都退下。
他將瑾瑜的被子仔細地蓋好,然後轉去屏風後換了寢衣,緩步走回床塌,在瑾瑜身旁躺了下來,卻久久無法入眠。身側之人不願言說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