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隱麒麟閣
今日是二月初二,年節封印重啟的日子。此時的春秋殿上早已經列滿了文武百官,為首的正是小皇帝的二皇叔,敏川郡王爺晏辰。
他一身正紅色銀紋蟒袍,日光照到金殿上再反射在他高大的身上,邪魅十足。已過而立之年的他看上去卻隻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但周身自帶的低氣壓和政治生涯一向狠戾的作風令任何人也不敢小覷他。於朝堂上一半的大臣而言,他是有如神邸般的存在。
立於他左手邊是尚書仆射陳大人陳颺,他年逾花甲,又是文臣,自然不像武將那般身強體壯,肌肉緊實。他有些發福,頭發花白,唯一與他老臣形象不搭調的是,他竟然不留胡子,所以看上去便沒那麽和藹可親。他神情自若的立在那裏,若有所思,聽著後麵大臣窸窸窣窣的細語聲,偶爾眉毛會微微驟起,但並不說話。
今天是起印的日子,華老王爺晏宿因為身體的原因並沒有出現。已經過了上朝的時辰,與華老王爺一同沒有出現的還有小皇帝。
這時,孫公公走了進來,大殿裏本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
“陛下口諭,朕身體不適無法上朝,有事奏於二皇叔,由華老王爺以及尚書仆射協同處理,無事退朝。”
孫公公話音剛落,大殿裏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又起了。
“陛下病了?”
“今日起印陛下竟然不在?”
這時,晏辰咳嗽了一聲,瞬間大殿中比剛剛孫公公宣旨時還安靜。
“眾位大臣可有什麽事情要奏嗎?”
一位大臣出列“回殿下……”
此時的甘泉宮皇帝居住的正殿之中,小皇帝走到塌邊在牆上微微摸索,打開了一個暗格,從身上取出一枚青色的麒麟佩,將其插入暗格的機關中,整個床便向外移了開來,原本床的位置豁然出現了一級一級向下的台階,不知通往何處。
他將密道機關打開之後,又走回到搖籃旁邊,把瑾瑜抱了起來,仔細地又為她多裹了幾層棉褥,將她放到一個籃子裏,然後又仔細的給籃子裏的小瑾瑜蓋上了一層被子,才絮絮叨叨道:“瑜兒你在裏麵安安靜靜的待一會,哥哥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著,小瑾瑜衝他眨了眨眼,好似聽懂了在回應他一般。
“瑜兒真乖。”小皇帝忍不住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軟軟嫩嫩的小臉,才挎著籃子轉身走入了密道之中。
床榻在他離開之後又一點一點的回歸原位,台階一級一級的消失,房間裏也安靜下來,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小皇帝在密道中走著,小瑾瑜在籃子裏悄悄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這是一個差不多三四尺寬的甬道,每隔等距的一段的石壁上都掛著一隻火把,隨著小皇帝的走近,火把會自動燃起,小皇帝走遠之後一會,火把又會自動熄滅。
小瑾瑜正在感歎古代機關術的精妙,這時小皇帝走到某一麵石壁麵前,有節奏地敲了幾下,石壁打開了,後麵是一間屋子,小皇帝挎著她走了進去。
他進去之後換了衣服,片刻之後又從石牆中走了出來。繼續在這條甬道裏往前走著。
走到一個岔路之後,小皇帝輕敲地上的某一塊石頭,這時兩條岔路之間又出現了第三條道,他走了上去,一拐彎,後麵的路又消失了。
瑾瑜在籃子裏很納悶,這些一樣的石壁一樣的地磚,這小皇帝是怎麽記住的呀?
小皇帝大約在密道裏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在某扇石牆之後走到了很大很空曠的大廳之中。正麵最霸氣的石椅子上麵有一塊匾寫著“千隱麒麟”四個字。他將之前在甘泉宮開啟密道的那塊麒麟佩插入椅子扶手旁邊的一個洞中,向左擰了兩圈,又反向右擰了半圈再向左兩圈,如此反複兩次之後,這個石頭椅子移動開來,後麵露出了一個不長的通道。
小皇帝沿著這個通道一路向上,走到底之後,石門上有根繩子,他一拉,隔著門傳來一陣鈴鐺的響聲。然後,石門開了,石門後走出一個黑色衣服的人,見到晏君複立馬單膝下跪:“見過主上。”
“起來吧,備馬車,去臥佛寺。”晏君複臉上的表情再不見孩童一般的天真,他神情冷漠,顯得人都高大了起來。說完就直接從那個人身邊走過,並沒有停頓的意思。他走過之後,黑衣人也在他身後起身,跟了上去。
晏君複出來的地方是一個尋常的山莊,山莊大門的牌匾上寫著“浩淼山莊”。大門口停著一輛金頂,車身通體發黑,刻有麒麟圖騰的四駕馬車。他們上車後,馬車穿過一片竹林,徑直往城外臥佛山去了。
馬車內寬敞舒適,黑衣人駕車也很穩,晏君複從籃子裏抱出瑾瑜,臉上已經沒有剛剛和黑衣人說話時的清冷,轉而一臉寵溺。
“小瑾瑜,哥哥今天要送你去一個很和藹的老和尚那裏……”晏君複話都還沒有說完,瑾瑜便“哇——”地一聲哭了。“地兒還沒捂熱,這是又要把我送人的節奏?”瑾瑜內心裏很多匹馬奔騰而過。
“瑜兒乖,瑜兒不哭,聽哥哥把話說完,不是要把你送人。”晏君複好似心有所感:“隻是讓你在那老和尚那裏呆一晚而已。明天老和尚就會把你送回,到時候你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公主,一直呆在哥哥身邊,好不好?那老和尚很好玩的,你心情不好的話可以揪他的胡子。”
瑾瑜聽到這話立馬“咯咯咯”地笑了,晏君複也跟著笑了起來。
“哇——”其樂融融的氣氛還沒持續太久,瑾瑜便又哭鬧了起來。“好瑜兒,乖乖小瑜兒,別哭了好不好?你這是怎麽了?”
如果瑾瑜這時會說話的話,便會大聲的宣告:“我餓了!”可惜她現在完全什麽都說不出來,不舒服了就隻能哭,而且有時候她也不是那麽想哭,不舒服的感覺一表達出來,就變成了哭。針對這種現狀,她也隻能攤攤手,表示沒有辦法。
晏君複抱著瑾瑜上下顛:“好瑜兒,瑜兒乖,瑜兒不哭。”一直這麽哄著,不知道顛了多久,竟然把瑾瑜顛困了,她終於安靜下來睡了過去。
馬車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終於到臥佛山後山腳下的送君亭,這是隱蔽著上臥佛寺的必經之路。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閣主,方丈大師在送君亭中。”黑衣人從馬車前排跳了下來,躬身對車內的晏君複說。“嗯。”晏君複淡淡的回答道,並將懷中的瑾瑜放回了籃子裏,他剛一離手,瑾瑜便醒了過來。剛醒來的瑾瑜還有點蒙,一反應過來便又是不止的哭鬧,弄的晏君複又心疼,又焦急無奈。
晏君複挎著哭鬧的籃子走到了方丈麵前。“見過方丈。”他向寂空方丈微微頷首以示行禮。
“晏小施主別來無恙呀。你籃子中的孩子大概是餓了,才會哭鬧不止。”寂空說著便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個牛皮水囊,遞給晏君複。
“竟是朕疏忽了,多謝方丈提點。”
小皇帝接過水囊,打開蓋,小心翼翼的向搖籃中的小孩子喂去。瑾瑜立馬張開大嘴,迎接著她的口糧。
“還真是餓了呢。”小皇帝自言自語到。瑾瑜也不管他,大口大口的吮吸著水囊裏的羊奶。雖然味道過於濃了吧,但此時已經要求不了那麽多了,畢竟太餓。
過了一會,瑾瑜也吃飽了,亭子中又恢複了寧靜。
老和尚雙手撚著一串檀木佛珠,慈愛地看著喝著羊奶的瑾瑜,笑道:“今晨一隻雀兒在老衲院中的榕樹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老衲就知道有客人到了,特地在此等候。”
晏君複才不信什麽鳥叫,隻順著他的話接著說:“大師神機妙算,朕著實佩服。朕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求大師明日光明正大地將她送入宮中撫養。”
“阿彌陀佛,老衲是出家人,本不應當參與世俗之時。”老和尚笑咪咪的對著小皇帝道。
晏君複漫不經心的說道:“大師一早在這裏等候,竟不知道朕的目的麽?既不願意,何必在這裏等呢?”
“哈哈,出家人不打誑語。今晨太陽升起之時,佛光乍泄,臥佛山的天邊也布滿了鳳狀的朝霞,寺中僧人以及山下居民皆親眼目睹。今日本就是龍抬頭的日子,又天降祥瑞,老衲掐指一算,確實是貴人降生了,故在此等候。”
“老和尚,朕就知道你剛剛是在故意逗弄朕。”小皇帝撇撇嘴。
寂空隻是笑了笑,又重複了一次:“出家人不打誑語。”
“如此,朕便將她托付於你,還請明日早朝時大師送她進宮,朕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宣布此事。”
“必不負所托。阿彌陀佛。”
“那你念經吧,我得趕緊回去了,時間太長宮裏怕是有什麽變故。”小皇帝又低下頭,伸手在籃子裏逗弄了一下:“小瑜兒,要乖哦,聽老和尚的話,不要哭鬧。待明日你便能正大光明的入宮了。”說罷,便將籃子遞給了寂空和尚,轉身離開了。
瑾瑜一直眼巴巴的看著他離開,竟然破天荒的沒有哭。因為她正忙著思考一個奇怪的問題。
“喂,別想了,咱們也走吧。”老和尚嘴未動,聲音卻傳入了她的心裏。她竟然可以用意念和這個老和尚交流!這就是她一直在思考的問題。為什麽她的腹誹會被老和尚聽到,老和尚也可以用意念傳話?
剛剛她在吃奶的時候,老和尚就用意念傳話她:“趕緊吃,吃完也別再哭了,我可不會哄你。等晏家小子走了我教你一些能控製你身體的基本方法。”
這些話令她太震驚了!
“你說誰是老和尚,跟著晏家小子淨學壞。以後不許那麽沒大沒小,要叫大師。”
“老和尚,就叫你老和尚,哼。”瑾瑜不僅不改口,還在心裏對他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