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氏滅門
電火行空，緊接著，低沉的悶雷聲由遠及近，不時，瓢潑大雨傾天而來。
禁衛軍統領衛將軍——衛章趁著漆黑夜色，將一位婦人悄悄的接進了甘泉宮。這位年輕婦人進了殿，脫下蓑衣，露出了已經足月大的肚子。
婦人一見到小皇帝晏君複便跪了下來，屈膝跪地，行稽首禮：“臣婦林白氏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晏君複連忙將這位婦人攙扶起來。他歎了口氣，聲音有一絲絲顫抖:“林夫人不必多禮，是朕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們一家人。”
“陛下不必自責，林氏一族死得其所，隻是臣婦有一不情之請，還望陛下念在臣婦舐犢之私，破例恩準。”
“林夫人請講，朕定會竭盡全力為林夫人達成所願。”小皇帝隻有十三歲，身高五尺，身材精瘦挺拔，雖然聲音還稍顯稚嫩，但說出的話卻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林白氏慈愛地看了一眼陛下，微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半餉又跪了下來磕了個頭，才道：“陛下，臣婦腹中的胎兒已經足月，可還沒有來到這世上看一眼，求陛下開恩能讓我誕下孩兒再赴黃泉。”
五日前，戶部尚書林中鶴被檢舉中飽私囊，貪汙歲貢銀餉，數額巨大，且證據確鑿。故被判全族入獄，明日就是斬首之期了。雖然晏君複心裏清楚這是誣陷，但奈何自己年紀尚小，尚未親政。皇權旁落於二皇叔——敏川郡王晏辰，雖有輔政大臣共同決斷朝中大事，但此案條條罪狀清晰且被鑿實，確實無回天之力了。
林中鶴是先皇留下的臣子了，忠肝義膽自不必說。抄家之時林中鶴帶著妻兒親眷全部集中於花廳之內，無一人喧嘩。直至下獄，林中鶴都未置一辭。隻在行刑前，拜托獄中晏君複的親信將身懷有孕的妻子送進宮，見陛下一麵。
晏君複已對林中鶴夫婦的請求心中有數，故此並不驚訝。而且為了林夫人心安，受了林夫人一禮才又將她攙扶起來，道：“林夫人不必擔心，朕今日派人將你換出來時，便用的是一位死囚女犯，朕本就打算將林氏一族的人偷偷換出來一些，奈何朕無能，皇叔又盯的緊。請林夫人放心的在這甘泉宮住下，待生產之後，朕會想辦法送林夫人和孩子出宮去到安全的地方。”
林白氏突然鬆了一口氣，眼眶也起了霧，聲音有一些哽咽：“謝陛下。”
“林夫人不必言謝。”
晏君複說罷朝林白氏鞠了一躬，才道：“林氏一族因為朕犧牲，滿門傾覆。朕力所能及之事，卻無法彌補虧欠你們的十之一二。請林夫人代你的家人受朕一拜，他日朕長大一定為你們一族雪恨！”
林白氏微笑著，聲音沉靜而恬美：“臣婦相信一定會有那樣一天的。”
說罷，她便迅速從袖袋中取出一粒藥丸，服了下去。
“林夫人你剛剛吃的是？”小皇帝皺了皺眉頭道，一股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林白氏一如既往的平靜道：“是催產的藥，陛下，臣婦可以開始了。”
“林夫人你這是為何？朕答應你讓你在這裏住到你自然生產的。”
林白氏笑著搖搖頭，並沒有接他的話。
“衛章，馬上接信得過的產婆進宮，要快。”
“城東千秋巷有位姓苟的產婆，拿著這塊玉佩去，她便明白了。”林白氏說著遞給衛章一塊玉佩。
衛章遲疑地看著小皇帝。
“還不快去！”晏君複催促到。
“臣遵旨！”說罷便消失在濃濃的夜色和傾盆大雨之中。
一個時辰以後，甘泉宮偏殿內氣氛緊張，林白氏咬著一塊白巾，滿頭大汗。
“開的還不夠大，夫人，您再忍忍。”
“嗯——唔——”林白氏隻是哼哼了幾下，一如她見到晏君複時說林氏一族甘願赴死的淡漠而堅韌，隻有額頭的汗能看出她實在是痛苦。
過了不知道多久，苟產婆驚喜到，“夫人，可以了，可以開始使勁了。”
“啊——”林白氏的隱忍終於被撕裂，一聲痛苦的喊叫被一聲驚雷湮沒。
“林夫人不會有事吧？”小皇帝很是擔心。
孫公公立在陛下身邊，微笑著寬慰他：“陛下您放心，自古生兒育女都是這樣的。等您見到林夫人生的小孩子必定歡喜。”
“孫公公，朕已經不是小孩子啦不用你這麽哄。”小皇帝臉一紅，別扭道。
“嘿嘿，”孫公公悶笑一下，“您在老奴眼裏呀永遠都是小孩子。”
內殿偶有傳來痛苦的喊叫，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已經在盡力忍受了，實在痛得不行才會叫出來。外殿則是一直有個不大的身影踱來踱去。
長夜漫漫卻轉眼即逝，直至一聲嬰兒的啼哭劃亮了整個天空。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天空，空氣都被洗的無比幹淨，朝陽也應孕而出。
“出來了，出來了，快讓朕進去看看。”等候了一整夜的晏君複早就迫不及待了。
孫公公趕忙攔了下來：“陛下，產房汙穢，現在不宜進入啊。”
“可朕真的很想進去看看小孩子。”小皇帝撇撇嘴。
“那也得等林夫人穿戴齊整吧。”孫公公無奈到。
“好好，那朕等著。”
過了一會，門內的苟產婆打開了門：“陛下萬安，林夫人已可以麵聖了。”她神情淡然，語氣不卑不亢。
“好。”小皇帝果斷道，跟隨著苟產婆進了內殿。
“林夫人，你和孩子都好嗎？”小皇帝一進來就看到林白氏半躺在床上，懷裏抱著小嬰兒。
“臣婦和孩子都好的很，謝陛下關心了。”林白氏微笑著說。“陛下要看看孩子麽？是個小女孩。”
“可以麽？她還那麽小，朕不太會抱。”小皇帝糾結道。
“沒關係的，護好頭和後背就好了。”林白氏說著便把嬰孩往小皇帝懷裏送。
小皇帝初次見到嬰兒，一臉的興奮和好奇，連忙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生怕有什麽閃失，兩條胳膊也僵硬機械的很。
“陛下不必怕，小孩子也沒那麽嬌弱的，隻要動作不太重就可以了。”說著，她掀開被子，下地，又跪下了。
小皇帝沒想到林白氏又下跪，一驚，連忙抱著孩子後退避了開來。“林夫人你這是做什麽？孫公公快把林夫人扶起來。”
林夫人不肯起身，“陛下，臣婦的孩子就拜托給您了，臣婦不求她能大富大貴錦衣玉食，隻求陛下能給她片瓦棲身，讓她吃飽喝足平平安安就好。”
“林夫人，朕之前不是答應你了麽，待你平安生產之後就送你們出宮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朕會派人保護你們母女倆的，你大可放心。”
“如此，臣婦便可安心了。”說著便在孫公公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林白氏眼神黯然，微微一笑。隻是小皇帝忙著逗弄懷中的小孩，並沒有看到。
“夫人，藥來了。”苟產婆這時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好。”林白氏這一聲好帶著不知名的堅決。聽的小皇帝一驚。
“苟產婆這是什麽藥呢？”小皇帝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神不安。
“婦人產後調理的尋常藥罷了。”苟產婆頭也沒抬，淡淡地說。
“哦，那可否讓朕的太醫看看呢？畢竟是藥三分毒，多個人斟酌也是好的。”
林白氏心頭一顫，連忙看向苟產婆。苟產婆給了林白氏一個心安的眼神，便把手裏的藥遞給了一側的孫公公。孫公公將藥端了出去片刻之後返回，說道：“回陛下，徐太醫說這是讓產後婦人迅速恢複的上好補藥。”
“嗯，”小皇帝應了一聲：“林夫人快喝吧，趕緊把身體養好，小妹妹還等著你呢。”
“謝陛下！”林白氏從孫公公手中端過湯藥，一飲而盡。
“陛下，可否讓臣婦再看看孩子？”林白氏說這話時，雖然嘴角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但眼眶卻微微有些濕潤。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給林白氏，“林夫人這孩子長得和你可真像那，眼睛圓圓的真好看。”
“陛下說笑了，孩子剛生出來還沒長開，哪看得出好不好看，臣婦隻求她能平安喜樂就好。”
說著，林白氏手輕輕地撫上她的小臉，親了一下她的臉頰，湊到她的耳邊小聲的對她說，“孩子，娘對不起你呀。隻願你能平安的長大娘就知足了。娘就要去陪你爹了，娘和爹會在天上好好看著你為你祈求平安的。”這聲音太小，站在一旁的小皇帝和孫公公也沒有聽到。說完，林白氏便感受到了胸口一陣絞痛。
“陛下，臣婦還有一事相求。”林白氏臉色逐漸轉的慘白，咬著牙，忍著痛。“林夫人可有什麽不適？”小皇帝擔心道。
“陛下，臣婦求您永遠不要讓這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林氏滅門的真相，臣婦不希望她活在仇恨裏，隻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就好，可以嗎？”
“林夫人，這？”小皇帝的話音沒落，便看到林白氏一口黑血便噴了出來。
“陛下，謝謝你。林家沒有了，中鶴也沒了，臣婦實在是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說罷，抱著孩子的手也鬆了開來。
“林夫人，林夫人，”小皇帝撲了過去，“你怎麽了，快醒醒啊。”他晃了兩下林白氏，見沒有反應，林白氏懷中的嬰兒這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皇帝連忙抱過林白氏懷中的嬰兒開始哄。
“孫公公快叫徐太醫進來。”
“遵旨。”孫公公趕忙退了出去，又帶著徐太醫匆匆進來。
“徐太醫，快看看林夫人是怎麽了。”
“微臣遵旨。”
徐太醫匆忙打開藥箱，拿出手枕，開始診脈。片刻，他眼睛微微閉了一下，搖了搖頭，對陛下回複道：“陛下，林夫人已經去了，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