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茶涼
在顧聿軒製造的這個位麵裏,念高中是看不出大家有什麽區別的。
但,到了高中後,顧聿軒以肉眼可見上學時大家經濟水平的三六九等。
不可否認地是,從農門跳出來的,不一定都是鳳凰男。
比如善良醇厚的魏大海,一直都不改初心。
程樹是太想擺脫自己農家人的身份,他極度反感別人覺得他是小地方出來的,所以大學期間拚命地找兼職來做,營造出一種自己還算家庭殷實的局麵。
起先,顧聿軒和陸子塵倒沒覺得有什麽。
但,阿婉拿到霧都大學offer的時候,程樹喝得酩酊大醉,他說,命運總喜歡捉弄他們這種刻苦努力的,就因為陸清婉是顧校長認定的兒媳婦,所以保送的推薦信拿得那麽容易。
此事由程樹親口所說,加上後麵傳的同學更是把陸清婉給黑的體無完膚。
顧聿軒就想,還好阿婉已經在國外,不然那些汙.穢的句子,傳到阿婉的耳朵裏,她聽了要多難受啊。
顧聿軒與程樹決裂也是因為這件事,並且那日,他狠狠地把程樹揍了一頓,掉了兩顆大門牙的程樹搬出了宿舍,並再也沒理會過顧聿軒。
……
“怎麽了?”陸清婉對著顧聿軒招了招手,輕聲問顧聿軒,“你又不是不知道媽的為人,怎麽還糾結起來了?”
顧聿軒怔怔地望著陸清婉,那些話,他當然不會告訴陸清婉,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知道。”
他可不像是什麽都知道的模樣!
陸清婉抬頭望了一眼牆壁上的表,暗自大湖糟糕!
顧聿軒順著陸清婉的視線望去,也知道陸清婉這隻饞嘴的小貓咪一定是餓了。
“媽。”顧聿軒提議,“既然大舅的病可以痊愈,不如趁著團聚的日子,咱們出去吃飯吧?”
唐欣悅本想點頭答應,她又想起童年時唐柳嘴巴挑剔,保不齊要在飯桌上給婉婉難堪,就拿著唐柳現在還生病需要人照顧當理由,推辭了過去。
唐柳等人走了以後,聽到唐欣悅肚子咕嚕嚕地叫著,他沒好氣地搖搖頭:“明明就是想跟去的,還拿我當借口。”
“大哥!我還不是為了你嘛!”唐欣悅起身,從病床櫃頭裏取出了餐盒,她說:“你想吃什麽,我去食堂裏給你盛來。”
“你吃什麽,我吃什麽。”唐柳歎了口氣,“都是可以的。”
三十年了。
總有些事物在陡然改變。
比如習慣。
唐欣悅小聲嘀咕了句要是知道都可以的話,她早就跟著婉婉一起吃飯了。
阿嚏。
陸清婉打了個噴嚏。
顧聿軒將車裏的毛毯給陸清婉給裹上,“昨晚值班時又沒注意?”
陸清婉搖搖頭,她甚至一本正經地對反問顧聿軒:“你幹嘛不想著是別人在念叨我呢?”
“是、夫人說的都是。”
顧聿軒從不反駁陸清婉,以至於陸清婉有時候總會反思自己是不是對顧聿軒有些嚴苛了。
雨勢已經小了。
帝都大學附屬醫院經過一上午的排水搶.修,地麵的水位也早早進了下水道口。
滴滴。
顧聿軒鳴笛,可在前麵要進醫院的車並沒有什麽反應。
陸清婉將鬢角的小碎發捋到了耳旁,她預備推開車門瞧一瞧狀況。
“你在車上待著。”顧聿軒抓著陸清婉的手,“我去看。”
陸清婉:“.……”
顧聿軒下車後就覺得這個車牌號比較熟悉,直到聽到顧兆洋喊自己:“阿軒!你是來接婉婉的嗎?”
“二叔?”顧聿軒轉過身,旁邊的人可不是好久不見的顧兆洋。
顧兆洋明顯是被趙淑梅推出來的,他起初寒暄了幾句後,終於把話題轉了回來。
“所以二叔是希望我轉告阿婉?”
“如今你三叔這情況,有些不太樂觀。總不能……”顧兆洋麵帶難色。
顧聿軒並沒有將老三家所做的一係列的事情告知於顧兆洋,他回答的很堅決,“再不樂觀也不能占用我們阿婉下班的時間吧!”
“你……”顧兆洋氣到鬱結,他咱知道他這個大侄子糊塗,卻沒想過他竟然糊塗到如此境界!
“還請二叔的車子挪一挪位子。”顧聿軒那副柴米油鹽皆不進的樣子,顧兆洋看著就生氣。
顧聿軒重新回到車內,比戲劇中的臉譜變臉的速度還快,麵對陸清婉時,語氣溫柔地不能再溫柔,“有沒有等太久?”
“還好。”
顧聿軒替陸清婉係好安全帶,“最近四方街那邊新開了一家日料店,要不要去吃?”
“不是說要吃魚嗎?”
“吃魚也是可以的。”
顧聿軒覺得每次請陸清婉吃魚,總有些奇怪的感覺。
盡管他知道,陸清婉屬於那種一旦認定了這個食物就不會挑的人,可有時候顧聿軒還是希望她喜歡的種類可以多一些。
如此的話,顧聿軒這個二十四孝好丈夫就可以發揮自己的能力。
“夫人願意吃什麽,我們就去吃什麽。”
陸清婉忽然主動地牽起過顧聿軒的大手,“阿聿。結婚之前我就說過,你不必事事都遷就於我,你也可以擁有自己的意願,做自己的願意做的事。”
“……我……”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陸清婉繼續道,“但如果愛讓人變得失去了本來的自己,於對方而言是一種沉重。”
明明是吃魚還是吃日料的問題,被陸清婉上升到了感情。
顧聿軒知道,這是他們之間一直存在的問題,有些話總要說清楚。
“那就去吃日料?”顧聿軒也想任性一次。
四方街那家新開的日料店,一上市就獲得了市民們的好感。
他們家的牛肉采取的是優質的黑毛牛,專門從霓虹國冷藏空運,霜降均勻適度,做成壽喜鍋以後,口感十分細膩。
陸清婉與顧聿軒外形非常出眾,所以推門而入的時候,吸引了不少顧客的眼光。
“二位,吃味增嗎?”服務員的小哥哥用著生澀的華語問道。
顧聿軒就習慣了事事前必先看陸清婉的眼色,見小女人點頭,“那就來一份全鍋吧!”
點完鍋底之後,服務員又給他們倆各自送了朝一雞蛋,據說這些都是從霓虹國運來的。
陸清婉拿了許多牛肩肉,他們本來就吃不了多少,顧聿軒隨著她也點了些,薄薄的牛肩肉的肉色非常紅豔,放在鍋裏稍微燙一下即可入口。
陸清婉看著鍋裏熱氣騰騰的牛肉,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冬日裏涮鍋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尤其是冬雨過後的傍晚,夕陽如噴霧,鑲嵌在空中,總有種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起來的感覺。
“阿婉。”顧聿軒把涮好的牛肉遞給陸清婉,“我看那邊,還有你平日你最喜歡吃的大蝦,要不要再去拿一些?”
正吃牛肉吃得不亦樂乎的陸清婉嘴裏嗚咽著,她點點頭。
顧聿軒起身,他沒有什麽胸懷大誌,能夠守著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到老,對他來說則是一件彌足珍貴的事情。
陸清婉打了個飽嗝,在看到顧聿軒隻知道給自己涮卻不吃的時候,陸清婉放下了自己的筷子。
“你怎麽不吃?”陸清婉撐著下巴問道。
“我吃過了。”顧聿軒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的語溫有些升高,“在你沒發現的時候。”
陸清婉:“.……”
顧聿軒順勢拉著陸清婉的小手,“阿婉。你若是真心疼我,晚上的時候就讓我多吃點,很香的。”
陸清婉後知後覺地發現顧聿軒在麵無表情地說些奇奇怪怪的詞語,從耳根開始發紅。
顧聿軒繼續道:“你最近回家的次數都屈指可數,而且,而且你就算是回家,都不管我餓不餓的。”
明明一件為顧家發揚光大的事兒,竟被顧聿軒說得如此雲淡風輕。
“那你好好吃飯,然後晚上可能會有夜宵之類的。”陸清婉越說越小聲,最後垂下了頭。
“真的?”
“你把剩下的全部吃完才有可能哦。”陸清婉轉過頭,有些別扭道。
“好。”顧聿軒點點頭,不過他大口吃菜的動作倒是震懾了陸清婉。
這大兄die是個狠人啊!
雖然這麽表述有些誇張,但眼下陸清婉也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詞匯。
隔壁桌的女生忽然嘀咕了句,“下雪了。”
帝都最近天氣真是不知如何形容。
趙淑梅在走廊裏急得團團轉。
“三弟妹。”顧兆洋被趙淑梅轉的頭有點暈,“醫生剛剛不是給老三看過了嗎?就是簡單地發燒。現在吊瓶也掛完了,等著他醒過來就行。”
趙淑梅也明白,就是覺得心裏麵空,總想著陸清婉就是權威。
直到聽到了顧玲玲的爸爸沉重的呼吸聲。
“害,你聽老三,是不是睡著了?”顧兆洋硬是扯著趙淑梅的胳膊,“這下你就放心了嗎?還打呼嚕呢。”
趙淑梅心神不寧地出了病房門。
她臨走時,還有些不放心顧玲玲的爸爸。
顧玲玲的爸爸的確是在做夢。
夢裏的他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年輕的他從鎬京買來仿古的雪紡紗裙,心想趙淑梅若是穿上,應該比年畫裏的女明星都要好看。
顧玲玲的爸爸照例走到趙家的院前,他吹著口哨,三聲是他們之間做出的約定。
顧玲玲的爸爸等了很久,都不見心儀的姑娘出來。
雖說當年是夏日,到了晚上,吹了風,難免有些涼。
顧玲玲的爸爸還寬慰自己:小梅肯定是沒有聽見。
於是又吹了很多幾次。
可是,趙淑梅仍然沒有出來。
正當顧玲玲的爸爸灰頭灰臉準備離開時,身後傳來吱啦一聲響。
顧玲玲的爸爸欣喜地回過頭,捏緊手裏的盒子,“小梅。我——”
打開門的,並不是趙淑梅。
從顧玲玲的爸爸開始吹第一聲口哨的時候,趙淑梅的繼母看到飯桌前趙淑梅有想要出去的苗頭,就猜到一準兒是那顧知青的小兒子又跑來給趙家送東西。
飯桌上,趙淑梅的繼母看似是在教育趙淑梅的妹妹,實際上是在譏諷趙淑梅:“柳兒啊。咱們家雖然不夠富裕,但是也不能因為為了攀.高.枝兒,年紀輕輕的,就不知廉恥,跟未婚男人幽.會昂!”
趙淑梅放下碗,她受夠了繼母的指桑罵槐,站起身對老婦人說:“我吃飽了,想出去一下。”
“坐下!”
繼母將碗惡狠狠地扣在桌子上,“我平時怎麽教育你們的?!在飯桌上要注意規矩!不能丟了咱們趙家的臉麵!
大人還沒吃完,作為晚輩就能夠離開嗎?”
趙淑梅將指甲嵌進掌心,若非不是一直記得父親的話,她真想要在繼母麵前,反抗一次。
顧玲玲的爸爸還在門外,用他們的暗號提醒著趙淑梅。
可繼母就像是故意找茬,吃過飯後她要趙淑梅去洗碗,收拾家務,而自己則是出了門。
顧玲玲的爸爸看到來的人是老婦人,雖然有些尷尬,但很快找了個話題:“大娘。您也是出來遛彎消食的嗎?”
老婦人瞧出少年郎的心思,若是這樣一表人材的男人給了她家柳兒,豈不美哉?
於是,她微笑地寒暄,“這是大學放假了呢?”
“昂。”顧玲玲的爸爸心裏多少也清楚,他與趙淑梅的事情差不多已經被人知道。
“你打彎兒到我們家裏來,若是讓大隊裏其他婆娘瞧見,名聲不太好。”
趙淑梅的繼母眯著眼,走上前看到顧玲玲爸爸手裏拿著的禮盒,很浮誇地說:“你說說你這個孩子,來就來唄!還給柳兒買東西!”
此時是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顧玲玲的爸爸最後隻能由著老婦人從他的手裏把裙子拿走。
“顏色正襯著我們家柳兒呢。”老婦人打開禮服,“可別說,這從洋.Gui那來的東西,還真趕時髦,對不對?”
屋子內刷完碗的趙淑梅,清晰地聽到顧玲玲爸爸說:“柳樹妹妹長得好,穿什麽都好看。”
在之後,就是老婦人帶著禮盒走進屋,她塞進趙淑梅的妹妹的手裏,“你顧大哥從鎬京放假回來,送你的。”
趙淑梅見妹妹歡天喜地穿上那件雪紡裙,還特地走到趙淑梅的麵前,故意炫耀:“姐姐。顧三哥的眼光真好,還知道我是什麽樣的尺碼,你看我穿著好看嗎?”
“好看。”一種酸澀的情愫卡在趙淑梅的喉嚨。
她該慶幸嗎?
慶幸沒有出門,就不用當妹妹與喜歡的男人的傳遞人。
也不用聽他俊臉飽含羞澀地對自己說,裙子有多好看。
是啊。
趙淑梅感慨著。
以前都是自己把自己太當回事,所以才會覺得他是喜歡她。
直到鼓膜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顧玲玲的爸爸才幽幽地睜開眸子,一抹臉,盡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