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大湖貢品（2/2(??????)??）
聞言，秦燁雙眼微眯，目中精光一閃，他無需多問，僅此隻言片語便知曉大體發生了何事。
倒不是他思維如何敏捷，實是自下山以來，如漁村發生這般事情，他見過太多太多！
人類於神州世間生存，委實不易。麵對蠻荒異獸，妖邪鬼怪，無法抵禦之下，為求生存，人們不得不為之妥協。又或是惶恐無依之下，主動尋求山精鬼怪庇佑，年生日久，成就共生之勢。
似此與精怪妥協，或是尋求精怪庇佑，而後付諸貢品侍奉之舉，初時秦燁聽來頗為匪夷所思，後才發覺，這竟是神州大地無比常見之事！
眾生皆苦。
人之生存終究無法依靠天地垂憐，神佛庇佑，唯自強耳！
明白這一點之後，秦燁才算想明白，也在一聽孩童之言，便大致知曉此漁村之變故。他伸手輕撫孩童腦袋，將他麵上淚水拭去，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根。”
“那你的妹妹呢？”
“她叫阿沐。”
“你很喜歡妹妹阿沐，不想讓她離開你，對吧？”
“嗯！”阿根點點頭。
“別擔心，阿根。”秦燁安慰他道，“你幫我解了口渴，我也會幫你，不會讓你妹妹離開你的。”
“真的嗎？”阿根眼中神光一亮，但隨即又遲疑，道，“可是，村長爺爺，還有那些叔叔、嬸嬸，他們都會同意嗎？阿根求他們，他們說隻有把阿沐交給大湖龍王爺，來年才能得到龍王爺的庇佑，我們才能活下去”越是說，阿根自己越是沒了信心，神色一陣黯然。
秦燁撫著他的小腦袋，笑著道：“沒關係，我可以去找大湖的‘龍王爺’親自談，如果它同意的話，其他人也就不會反對了。”
阿根眼睛瞪得溜圓，驚訝道：“你能跟龍王爺說上話？”
秦燁點頭：“能啊。”
阿根又道：“那你幫我求求他，他會同意不帶走阿沐妹妹嗎？”
秦燁嘴角噙笑，頗有深意地道：“隻要我‘誠懇’地與它言說，它便一定會同意的。”
“那太好了！”小阿根歡呼雀躍，眉眼裏止不住流露歡喜，“如果你能幫到我和阿沐妹妹的話，以後不管你喝多少水，阿根都端給你喝！”
秦燁也笑，答道：“好啊，就這麽說定了！”
大約過了兩刻鍾，漁村另一邊傳來人聲喧嘩，緊接著便是一群村民走來。當中一個矮壯的漢子懷抱一個兩三歲可愛女娃，女娃被打扮得整潔好看，這在尋常村民孩童裏十分少見。那矮壯漢子見到自家門前的年輕道士，把懷中的女娃交給身邊一個婦人，大步跑了過來。
“你是——？”矮壯漢子眼中帶著戒備，旁邊阿根正要說話，卻被他側身過去拉到身後。
秦燁行了一禮，答道：“貧道秦燁，乃是一遊方道士。”
矮壯漢子打量了一下他，神色稍解：“不知道長到我家來，有什麽事情嗎？”秦燁笑著道：“不過是口渴，前來討碗水喝罷了。”矮壯漢子聞言，正要讓身後阿根回去舀水，秦燁忙道：“不必麻煩，方才令郎已經為貧道取來井水解渴。”
矮壯漢子又有些懷疑了，道：“那道長您現在還有什麽事嗎？就像您見到的，咱們村裏今天有事忙碌，恐怕無暇招待道長。”
秦燁還沒答話，矮壯漢子身後的阿根探出頭來，搶先說道：“爹，大哥哥說要幫阿根把阿沐妹妹留下來，他說他會——”
“阿根！”矮壯漢子嗬斥一聲，神色一下變得無比嚴厲，看向秦燁眼神更是充滿了戒備，“抱歉，道長，阿根年幼無知，若有說錯的地方還請您擔待！至於其他之事，且由我們自行處置，還請道長勿怪！”
小阿根頓時無比委屈，還待再要爭辯，可矮壯漢子直接讓他回屋去了。阿根一時急切之言，沒想到引起不小影響，甚至連漁村的村長也驚動，見了秦燁之後，便滿臉肅容又是客氣，又是疏遠那般，請離了他。
秦燁輕歎一聲，他知道漁村村民們擔憂的是什麽，不過怕他“無知無畏”，冒失舉動惹惱那位“大湖龍王”，反而牽連他們漁村受害。是以不再多言，行禮之後，便往漁村外麵而去。
小阿根躲在茅屋門口，眼巴巴地望著秦燁離去的背影。
他的妹妹阿沐在娘親懷抱下回家，小阿根迎上去，分明注意到住在老村長隔壁的兩個叔叔，不知什麽時候過來，就守在他家門外不走。
離開漁村，順著河流溯流而上，回到那座寧靜的大湖。
秦燁想起先前潔白水鳥飛掠湖麵，卻沒有落下停留的畫麵，心中一動，莫非那水鳥也早就覺察到這大湖的危險之處嗎？他沒在大湖缺口處停留，而是繼續往前，行了一大段距離，保證即便漁村人過來也不會第一時間注意到他，方才尋個僻靜之處坐下。
妖獸精怪迫使人類供奉，秦燁可以接受。
但他萬萬不能接受似此以人做貢品之舉。別說什麽人類殺生食肉之類的言語，秦燁此生為人，自然首要考慮乃是人之立場。他不過是普通的修士罷了，不可能達到“天道無情，萬物同一”的境界，同時也不願達到。
夕陽漸下。
湖麵染上一層金光，晚風吹拂，波光粼粼，一片大好風景。
在天色剛剛挨著黑暗時，沉寂的漁村再度喧鬧起來。村民們舉著火把出村，一路敲鑼打鼓，來到碼頭，而後駕起三兩艘漁船，也順著河道溯流而上，來到深邃的大湖上。
秦燁遠遠地看到一條“火龍”，正是漁村村民舉火把而來。鑼鼓聲響，嗩呐聲咽，連綿不絕，似有極大喜慶之事一般，然而隨行村民，無不靜寂無聲。兩相對比，給人一種極為詭異的感覺。
伴著奏樂聲響，三艘漁船劃到大湖中心，岸邊的村民們便隻能看見幾點星火了。在那大湖中，三艘漁船圍攏起來，隨即拖出一張專門準備好，紮了紅色昂貴綢布條的竹筏，接著把那身穿紅衣、塗脂抹粉的三歲女娃送上了竹筏。
漁村村民看不清、也聽不清湖中心的動靜。
不過秦燁能親見，望著一眾漁民虔誠模樣，秦燁心中感歎之餘，也頗有幾分淒涼。當然了，更多的，還是一種慨然怒意。他看到那老瘦的漁村村長，就站在一艘漁船的船頭，擺開桌案，奉上香燭，而後扯著一張似模似樣的榜文，抑揚頓挫朗聲宣讀。
至於其所讀的內容為何，秦燁沒認真聽，也不想去聽。不過即便如此，仍然有一些諸如“謹奉大湖龍王爺”、“唯請庇佑”、“誠拜叩首”之類的詞匯傳來，讓他由衷地感到一陣煩躁，乃是念誦“淨心神咒”都無法抑製的那種煩躁！
孤身一人呆在竹筏上的小女娃，起先有些好奇，還神色自如。不過漸漸地，她在周圍漁船上看不見自己的父母，也看不見疼愛她的哥哥，隻有一張張熟悉或是陌生的臉，但即便那些熟悉的臉，此時落入她的眼中，火光跳動之下，分明也顯出陰冷的可怖來。
於是她害怕了，在老村長悠長的宣讀聲中，輕輕抽噎，漸至大哭。
老村長不為所動，因為似此情景，他早便司空見慣。不過正在這時，旁邊一個村民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祭文宣讀，頓時讓他心中一惱。那村民沒沒注意村長的表情，反倒自個兒臉色變化，似有些恐懼地道：“村、村長！您看，好像起霧了？”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覺察到大湖水麵的不對勁。
老村長心中一突，連忙搶過一根火把，探出身遙望那大湖水麵，此時天已然全部黑暗，但火把照耀之下，仍能看見不遠處絲絲縷縷的大霧，這是他們先前行入大湖時絕對沒有的！
“走，趕緊走！”
村長叫道，“怕是龍王爺要來了，打擾龍王爺享用貢品可是大忌！”
其他村民見說，連忙一齊動手，把漁船往回劃動。老村長又想起一事，忙道：“別隻顧著走，奏樂，奏樂！”那些幫忙乘船的村民，又連忙回身去把鑼鼓敲響，嗩呐吹起，似極為歡樂那般離去。
不多時，三條漁船到了東南缺口處。
回望湖麵，竹筏上點著的四根火把，此時被濃霧籠罩，也隻能望見一點微弱的光芒。矮壯漢子舉著火把，另一手懷抱那位婦人，婦人火光下的眼眶分明泛紅，卻忍著不敢出聲。至於小阿根，矮壯漢子把他鎖在了屋裏，此情此景，並不適合他過來。
“走，都走！”
“別杵在這兒打擾了龍王爺！”
村民們依言離去，那火把組成的長龍順著河流往下而去。矮壯漢子落在隊伍後麵，他往那煙波浩渺的湖麵最後看了一眼，艱難地轉頭過去，也跟著隊伍回去了。
幽靜的湖麵上，此時隻有一隻竹筏，四支搖曳著火光的火把，以及小女娃阿沐的哭泣之聲。不過沒一會兒，她看著眼前奇異的景象，隻覺小腦瓜全然不夠用，怔怔地出神，一時連害怕哭泣都忘了。
原來，那湖麵之上，濃霧分出一個通道。
先前在茅屋前邊見過一次的那個大哥哥，此時竟被一陣瑩瑩的白光籠罩，就那麽一步一步地從湖麵向她走了過來。
“你好啊，小阿沐！”秦燁溫柔地笑著，輕輕踏上那竹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