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海

  古淩不太清楚百裏分來為何信誓旦旦地說這具靈傀必須要雙生禦陣術才能操控，實際上她現在本就擁有自己的意識形態，隻不過這就像是一個不斷長大但鮮有接觸過外界的孩子，整個意識都是處於未加開化的狀態的。


  古淩是過來人，知道這種時候任何的強硬手段都是徒勞的。自己所需要的，也絕對不隻是一個徒有些蠻力的傀儡。


  而這個引導的過程，至關重要。


  “披上。”古淩順著黑炎牢籠的縫隙將地上的床單丟給了她：“我不知道你對於自己的定位是什麽，但我願意將你視作同類去交流。至於你對此是褒是貶，我不過問，你也少提。”


  靈傀女子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床單，皺眉想了想之後還是以此將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嬌軀包裹住了：“你是……帶我……離開的嗎？”


  “有人讓我借你之力去殺一個人，但無論成敗與否，我應該都不會有機會帶走你。”古淩對此並不隱瞞，直截了當便下出了結論：“你之於聖傀宗便像是壓箱底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向來是決計不會動用的，更不要提平白無故地讓我一個外人帶離此處了。”


  “哦。”靈傀女子絲毫不覺意外地淡淡應了一聲，動作緩慢而輕柔地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床單。


  古淩靜視著她那張已然無喜無悲的臉隨口問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我想……看看……海。”靈傀女子的臉上竟是因此而多了幾分難掩的向往：“聽人說……海上……很……漂亮。”


  古淩心念一動，輕聲追問道：“是誰跟你說的呢？”


  “一個……小姑娘……”靈傀女子嘴角微翹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意：“她說她是我的……朋友。她會給我講……很多……外麵的……事。不過已經好……久沒來看我了。”


  古淩聞聽此言似是聯想到了什麽，心中微然一沉之際便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那若你果真有一天，你可以離開此處去看你想看的海，你希望自己是以怎樣的身份前去的？”


  “身……份？”靈傀女子目光中多了幾分茫然之意：“什麽……身份。”


  “有些人生而為人，行的卻是沒有半點人性之事；有些人清楚並習慣於自己是人，卻偏偏為了更強的力量選擇以另一種狀態活下去，哪怕為此而傾盡所有。”


  “而還有些人，”古淩說到此時稍稍頓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自己道：“大多數人眼中的異類，永遠遊走於固有人性的邊緣與縫隙之間，行事隻憑自己對於此事的好惡，不願將自己困於常人的身份當中。”


  靈傀女子皺眉思索了片刻後有些不甚確定道：“你這樣的人……會被那些人……討厭的吧？”


  “討厭跟喜歡的都是少數一部分，更多的，還是憎恨。”古淩自嘲地一笑道：“當一個常規的圈子被打破時，人們大多不會在第一時間去想辦法恢複這個圈子，而是會尋究到底是誰這麽遭恨地幹了這件事，並在找到那個人後合力進行最瘋狂的報複。”


  靈傀女子麵露疑惑地再度追問著：“為什麽不馬上……去……恢複它？”


  “你真以為他們在乎的是這個圈子本身嗎？”古淩目光深邃得完全不像個十幾歲的少年：“有些東西本就可有可無，但永遠不會容許外人以任何手段改變其哪怕半分。人類占有欲的底線便是如此，從古以來也始終沒怎麽變過。拋開優劣好壞不談，這種骨子裏的東西本就是根深蒂固難以更改的。”


  靈傀女子不解：“既然你知道……這些，為什麽還要……做那些讓……他們憎恨的事。”


  古淩不答，隻是出言反問了一句：“如果你現在可以去看海，你會去嗎？”


  靈傀女子立時便點了點頭：“會……去的。”


  “那如果這時出來一個人跟你說你不應該去，說你這麽做是錯的，你會聽他的就此放棄看海的念頭，乃至於終生不再提此事嗎？”


  靈傀女子遲疑片刻後還是微微搖了搖頭：“我還是……想去。”


  古淩緊跟著追問道：“那再如果，跟你說這些的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甚至是你能接觸到的絕大多數人都這麽跟你說，並直言你不照做的話便會因此而憎恨你、傷害你，最後還可能殺了你。”


  “如此，你還要去看海嗎？”


  靈傀女子一臉愕然地呆看了古淩良久，最後沉默著垂下了頭去，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永遠不知道在你看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會對他人產生怎樣巨大的影響，哪怕你自己很清楚這件事並不會傷害他們，也明確告訴了他們這一點。但在常人看來，絕不會因為你的幾句話而將他們自身陷入一絲一毫的危險當中，即便這種危險隻來自於他們的臆想。”


  “所以我若是你的話，海我還是會去看，不因為任何人的支持與否，隻因為我自己確實很想看罷了。”


  古淩這話說的輕描淡寫，但靈傀女子卻是因此而有些激動地緩緩向古淩所在的方向走著，即便周遭的黑炎牢籠正不斷炙烤著她的身軀，但她臉上的神情卻反倒因此而更為堅定了幾分：“我要……做你這樣的人。我要去看……海。”


  古淩平靜注視著她的雙目輕聲問道：“牢籠在側，你真的確定要這麽做嗎？退一步尚有方寸之地可以存身，再若往前，你的海哪怕就近在咫尺，你怕是也難以再見到它了。”


  靈傀女子緊咬下唇死死盯著古淩，隨之卻是猶如瘋癲一般直接照著麵前的黑炎牢籠拚命撞了過去：“我要……看海！！！”


  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再度被此舉激起的黑炎霎時間席卷而動地將她吞噬於了其間，看樣子隨時都能奪其尚未完全成形的魂靈。


  然而就在黑炎即將燃盡那靈傀女子的瞬間，古淩卻是已經微然抬手虛指向了前方，已然暴漲的奪魂黑炎因此而盡皆以此為媒介被收歸於了古淩的心髒當中，而原本打定主意撞破牢籠而出的靈傀女子，此時就這麽滿臉決絕之色地撞了過來，而後更是正撞到了古淩的懷裏。


  古淩悶哼一聲卻並未退閃，隻是在接住她後順勢替她圍好了半展的床單：“打完那一戰後你我若都還有命在，我帶你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