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開了壞頭
北直隸保定府高陽縣孫府,孫承宗收拾好今天的講義書本:“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裏,有什麽問題可以問了。”
孫承宗不僅在軍事上很有建樹,他還是一個大儒、詩人、教育家,錢謙益都以尊師相稱,所以進京的遊學生員,或者是趕考的舉子,隻要覺得自己有點本事的無不前來拜會一下。
時間久了孫承宗幹脆開了一個小課堂,偶爾抽空給這些人講點東西。
其中一人站起來鞠躬之後問道:“孫師,近日朝堂爭論安內攘外,學生想聽聽您對這事的看法。”
孫承宗打量了一下大家都是一臉期待的表情,微微一笑:“好,那咱們就聊聊吧,首先你們覺得抵禦外敵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那個學生舉手孫承宗示意他說話:“孫師,學生以為,建奴之患在於將領不尊法度,武將畏死,我大明帶甲之士兩百萬,建奴屈屈十萬兵,若是武將不畏死,即使以一換一,建奴也彈指可滅,至於流寇應當撫恤流民,停征遼響,給予百姓休養生息,民心思定,流寇自然就沒有了。”
孫承宗打量了這個學生一眼:“你是浙江舉子吳德秀吧?我讀過你的八股文,花團錦簇,言辭犀利,這次科考必然能金榜題名。”
吳德秀連忙站起:“正是學生,承蒙孫師誇獎,學生慚愧,這幾日聽孫師講課受益良多。”
孫承宗示意他坐下:“首先要更正你們一點,並不是大明所有將領都怕死,第二就是大明士卒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多。”
孫承宗回憶一下說道:“我督師遼東的時候,很多將領奮勇爭先戰死沙場,大明的軍隊雖然不能說每戰必勝,但隻要指揮得當,建奴也不敢輕易突襲我方軍陣,而戰敗的往往是後勤供應不及時,軍隊軍心潰散,記得修築大淩河的時候……”
孫承宗特意給這些江南士子普及了一下邊軍的戰力,這些人有時候並不是不願意上進,有時候他們僅僅是因為無知而已,孫承宗覺得自己作為老師自然有義務給他們普及這些常識。
士子們聽到不一樣的邊軍,不一樣的戰場情況,怎麽感覺跟江南士林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孫承宗大概的講了一下當時的戰況:“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大明遼東之困境,建奴之難勝,不在將士不用命,不在前方,而在後方,不在戰場而在廟堂……”
吳德秀起身問道:“孫師,您說大明士卒並沒有百萬,據學生所知大明僅僅衛所兵就有兵員三百萬,實際征募八十萬,又加上募兵,隻怕比百萬更多吧?”
孫承宗歎了口氣:“八十萬衛所兵丁,軍戶人口增加,耕地確越來越少,衛所士卒已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甚至有些衛所數年數十年未訓練,製備刀槍,已經和普通百姓村鎮無異,若想使用這八十萬人,需要和募兵一樣提供糧餉,重新訓練,所花費的不比募兵少,故而衛所軍名為八十萬,實際上不過有九邊等重鎮十數萬可用。”
吳德秀等人立刻議論起來:“孫師,那募兵呢?”
孫承宗回憶道:“天啟年間征遼響練關寧軍十二萬,關內流寇作亂,抽調九邊遼東精銳及天下衛所精兵數萬人圍剿,後又在山西河北訓練新兵,合計十萬有餘,皇上最近又重整神機營一萬,增練勇士營兩萬,在永平編練新軍一萬,在山西募防疫軍一萬五千人,此乃大明新軍,乃是為了防備建奴再入京畿要地準備,加上備倭軍,西南威懾土司的衛所,大明兵力合計不過五十餘萬。而麵對建奴的兵力僅僅有關寧軍七八萬人……”
吳德秀不解的問道:“關寧軍每年耗費餉銀上千萬,為何僅僅編練了這七八萬人?”
孫承宗搖搖頭:“千萬之數不過是言官胡言亂語的說詞,大明遼響雖然號稱千萬,實際上每年能征收上來不過兩百餘萬,而遼東要築城,要備戰,要練兵,要購買馬匹盔甲,如此種種,遼東雖然有貪墨官員,但是絕對不是像言官說的那樣嚴重。而建奴也不是各位想的那樣隻有幾萬人馬。”
孫承宗回憶了一下:“太子殿下上月給我寫信,建奴八旗強者如正黃、鑲黃、正白等兵馬過萬,少的也有六七千,八旗總兵力已經超過八萬六千餘人,而建奴征服蒙古後又建立了蒙八旗,合計兵力四萬餘人,還有耿精忠尚可喜等人的漢軍旗兩三萬人,高麗仆從軍一兩萬,總兵力已經突破十八萬。”
吳秀德驚道:“那豈不是說建奴比關寧軍多了很多,怪不得最近建奴肆虐遼東而關寧軍不敢和對方打仗,既然已經如此,朝廷為何不征募新軍?壯大遼東實力?”
孫承宗打量著他:“錢從何處來?”
吳秀德張嘴就說:“加遼響……謝孫師,學生慚愧。”
孫承宗嗬嗬一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現在練兵就需要加響,加響就會造成更多流寇,想要消滅流寇就要繼續增兵,如此惡性循環,才導致國事日益艱難,但是咱們也不能斬斷任意一環,若是停遼響,那遼東兵馬無食,遼東崩壞,則北方必然被建奴蹂躪,到時大明又要多練多少兵守衛九邊,多加多少響銀?所以你們要勤學多思,朝堂上那些嚷嚷著加響的不一定就是貪官昏聵之徒,而那些嚷嚷著要革除積弊與民生息的也不一定真的是清正廉明。”
吳秀德羞愧的低下頭:“是學生受教。”
孫承宗舉起手上的江南士林日報:“昨日錢謙益送來江南士林日報頭版,裏麵的內容我也看過,錢牧齋的治學是很好的,但是他對於楊嗣昌批評過甚,以其父之過貶低其子,更是辱及家人親眷,此等行為非君子所為,所以我拒絕了牧齋撰稿的邀請,報紙乃新事物,我等更應該為後人做好表率。”
吳秀德有些臉紅,錢謙益作為東南士林魁首,被人這麽批評吳秀德也覺得很尷尬,那篇文章吳秀德也讀了,確實有失體麵。而且人家孫承宗有資格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