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三少夫人的病症沒過多久便有了好轉, 身子清爽了,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像第一回 見麵, 麵有愁容, 怕人聞見異味, 看人都有些躲著。


  如今倒是和郗瑤他們聊上幾句,笑語盈盈, 顯出幾分活波來。


  這日說笑幾句, 她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直到郗瑤收了銀針,夏芷麻利收拾藥箱, 才忍不住開口。


  “你遠房姑母?”


  “是,”徐三少夫人不好意思道,“遠房的三姑母,嫁到張家, 前兩年生了幼子,身上便一直……沒幹淨過, 聽聞我已大好, 求了過來,郡主能不能……能不能給她也治治?”


  “治是能治,不過若要治, 讓她來醫館吧。”


  徐三少夫人大喜,忙道, “多謝郡主,多謝郡主, 回頭我便請姑母過去。”


  上了馬車,看著逢春撅著嘴不高興的樣子, 郗瑤問她,“怎麽了?”


  “郡主給三少夫人治那是看在徐小姐的交情上,這都兩月了,又是複診又是熬藥!”逢春不滿,“才治好她,她倒又給郡主安排好後麵的人了!”


  “哎呀別氣了,”郗瑤拍拍她,“不是讓帶人去咱們醫館嘛,權當作普通病人,要治就自己來,累了咱們醫館就關門歇息。”


  “再說京城女大夫少,他們這些病症又不好言說,咱們反正開醫館,便給她們些便利。”


  逢春勉強聽進去,心下想著回頭和海棠姐姐說說,醫館裏也得派個得力的人管事,別回頭一個個都找過來,郡主就一個人,還不得忙壞了。


  不過門庭若市的場麵逢春是想得有點早,沒兩日徐三少夫人倒是親自登門致歉。


  原來徐家那位姑奶奶一打聽,大夫竟是定遠侯府找回來的那個昭寧郡主,當下便拉下臉,隻道不信一個沒滿及笄的小丫頭能治什麽病。


  徐三少夫人頗為無奈,現身說法勸上幾回也沒用,三姑母還讓她莫要誆騙她,非說她年紀輕不知事。


  不願意就不願意唄,郗瑤最近發現小七有些天賦,見獵心喜,帶著小孩認藥學字不亦樂乎,哪有心思管人家治不治。


  原以為這事就結束了,誰知半個月後徐三少夫人又求上門,為得還是那位姑奶奶的事。


  “求郡主施以援手,天慢慢熱了,三姑母的症狀不減反增,求郡主……三姑母實在是……”


  郗瑤靠在椅子上,眉頭微皺,之前怎麽沒發現徐寶珠三嫂有些拎不清呢!


  先是求人治病,她答應了,那位病人倒不願意就罷了。現在又求上門,求便求吧,病患本人不來,隻讓她反反複複,這是真心求醫的道理?

  海棠見郡主不說話,朝逢春使了個眼色,兩人將徐三少夫人扶起。


  她勸道,“少夫人您先別急,且坐坐,咱們慢說。咱們郡主心善,若是徐家姑奶奶有意求醫,隻管來醫館便是,這地方離內城也不遠,也不必擔心不安全,兵馬司校衛皆有人巡視。”


  徐三少夫人支支吾吾,“……”三姑母不願前來,有意讓她請郡主上門,她心知這要求有些過分,畢竟是郡主,又不是什麽醫女,支吾兩句說不出什麽。


  海棠還在繼續,“二來,咱們郡主不過好看些醫書,年紀又尚輕,論醫術哪急得上幾十年的老大夫及宮中太醫?聽聞徐家姑奶奶夫家是張家,張家小姐在宮中為妃,深受盛寵,想必請個一等太醫也不是什麽難事。”


  “您看,您又何必在這兒逼我們郡主呢?”


  徐三少夫人終究是麵嫩,被這麽一說,麵紅耳赤,也不好意思再求,垂頭喪氣離去。


  聽聞消息的徐寶珠急匆匆趕來,“阿瑤~真是對不住,我三嫂溫柔可親,就是性子太軟,人家說上幾句她便不好意思推脫。”


  “她那徐家姑奶奶又對她有些恩情,三嫂娘親早逝,幼年在家中生活不易,那位姑奶奶曾為她說過話,心裏便一直念著……”


  “我又沒生氣,”郗瑤讓夏芷給她上茶,又道,“不過是覺得求醫之人未免有些不誠心,她若真心想治,來了醫館難道我還能給她們攆出去?人擺明了不信任我,我又何必上趕著。”


  “是極是極,”徐寶珠道,“那位姑奶奶是張家大房三夫人,宮中貴妃弟妹,平日趾高氣昂慣了,你若去了,指不定還受氣。”


  郗瑤想想宮中的貴妃娘娘,每回皆是溫和親近樣,拉著她要去她宮裏做客,看著熱情,可總覺得有些別扭。


  她搖搖頭不再想,將小七推出來,“來來來,你既然來了,也別閑坐著,正好教我們小七認字!”


  小七雖小,卻懂事聰慧,教學起來,頗有成就感,徐寶珠被郗瑤幾句“徐老師”“徐老師”的迷魂湯一灌,高高興興當了一下午老師,還約了明日繼續,說是要檢查課業。


  次日小七趴在前廳默寫,徐老師沒等來,倒先迎來幾位架勢十足的客人。


  郗瑤幾人聽了通傳趕過去,一進屋便見中間的凳子上坐著個年輕婦人,一身大紅穿花百蝶裙,頭戴朱翠,耳墜金璫,通身氣派。


  郗瑤的目光挪到凳子上,那凳子雖不是什麽名貴木材,但也是醫館建造時才打的新凳子,趙三幾個每日早上來頭一件事便是打掃擦洗,不說一塵不染,凳子絕對是幹幹淨淨。


  這婦人坐著,凳子上卻墊著帕子,手裏也持一方繡花小帕,半掩著鼻子,眉頭微皺。


  郗瑤腳步一轉,坐在案後,招招手,“給客人上茶。”語罷也不問她們身份來由,隻翻了小七先前默的字看。


  安靜片刻對方有些坐不住了,那婦人使了個眼色,身邊站著的一個嬤嬤躬身上前,笑嗬嗬道,“給郡主請安!”


  郗瑤點點頭,她站起身介紹,“奴婢孫氏是太傅府嬤嬤,這位是我們家三夫人……”


  這位孫嬤嬤大概深受器重,她說著扶了三夫人起身,那位三夫人眉頭緊皺著鬆開帕子,略彎了彎腰,擠出個笑,“臣婦張徐氏給郡主請安!”


  “起吧!”


  孫嬤嬤接著道,“聽聞郡主醫術高明,慈悲心腸,在此處置了醫館,我們夫人……飽受病痛折磨,特來求郡主施以援手……”


  郗瑤捧著茶杯不作聲,孫嬤嬤的話說著說著便停了,醫館內一時安靜下來。


  張三夫人看著眼前這個黃毛丫頭,一咬牙福了下去,“求郡主救命!”


  郗瑤這才抬頭,指了夏芷,“快將三夫人扶起來,夫人是長輩,怎好向我行這麽大的禮?”


  張三夫人手中的帕子快扭爛了,嘴上還道,“郡主身份貴重。”


  片刻後,郗瑤領著張三夫人進了裏屋,在她懷疑的眼光下仔細檢查了遍。


  她的病症原來估摸還沒徐寶珠三嫂嚴重,不過是時間拖得久了,又用了些偏方,潰爛惡化,氣味難聞,難怪掛了味兒這麽重的香包,惹得小七偷偷打了兩個噴嚏。


  從病床上下來,張三夫人紅著臉忐忑地問道,“我這病……能治嗎?”


  “能治是能治,”郗瑤語氣肯定,埋頭斟酌方子,“一年半載慢慢吃藥吧!你這拖得太久,也別亂敷藥。”


  “……吃便吃吧,”張三夫人瞥了瞥藥方,見頭幾味都是常見的藥材,忙道,“隻管用好藥,不拘是什麽名貴藥材,我們張府還是吃得起的。”


  孫嬤嬤打圓場道,“這……我們夫人身子嬌貴……”


  “是嗎?”郗瑤涼涼看了她倆一眼,淡淡道,“我這倒有一丸好藥,需得取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研末,再用雨水這日的雨、白露這日的露水、霜降這日的霜、小雪這日的雪各十二錢調和,製成丸藥,再用十二分黃柏煎服,包你家夫人藥到病除!”


  張三夫人麵色訕訕,這四色花蕊便不好求,又是四節令的雨露霜雪,從沒聽過有這藥,誰是她是不是存心為難人。


  “……徐家三少夫人治的時候怎麽沒聽說用了這藥?”


  “您不是嬌貴嗎?嬌貴人自然有嬌貴的方子。”


  她被一噎,不敢再指手畫腳,黑著臉讓孫嬤嬤拿著方子去前廳抓藥。


  丫鬟婆子收拾好東西,便急匆匆上車,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看樣子這趟求醫心裏氣得不輕,不過沒兩天倒是派人送來一株百年人參,孫嬤嬤笑嗬嗬捧著盒子。


  “郡主果然是神醫妙手,我家夫人心中十分感激,特尋了這支人參謝郡主仁心。”


  後來張三夫人又來複診兩次,病症明顯見好,人也學乖了,該怎麽治怎麽治。


  她來了幾回,也沒特意隱藏行蹤,又有徐家三少夫人重新活動在社交圈,兩相印證,京城不少官家夫人隱隱動了心思。


  醫館又在學園附近,官家夫人們借著送家中子弟入園,馬車一轉,悄悄進了醫館。


  郗瑤忙了一個多月才有時間緩口氣,先前不知道,這一著才發現原來京裏有這麽多夫人或多或少身體不適,竟然也沒個地方好醫治?


  她心裏隱隱有個想法,從郗父那兒借了兩個人,開始調查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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