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怎麽樣了怎麽樣了?”


  郗瑤揪著顧霄袖子。


  顧霄氣息微喘,額頭隱有薄汗,眼中卻有幾分興奮,“大將軍收我了!”


  “啊!”郗瑤原地蹦了蹦,媽呀,自家孩子這是考上清北了呀!


  徐大將軍看她高興的樣兒,摸著胡子咳嗽兩聲,“師還沒拜呢!高興成這樣?”


  郗瑤心情激動,臉頰通紅,“您老要是願意,現在拜也成啊!”


  “那可得挑個良辰吉日!”


  挑什麽良辰吉日?今日要是一把辦成,今日就是良辰吉日!


  郗瑤恨不得顧霄就拜師,顧霄已然平複下來,他拉住她,“就在明日,很快!”


  “嘿嘿您喝茶!”郗瑤滿意了,殷勤上前,給徐大將軍添滿茶水。


  徐將軍捋捋胡子,故作矜持,其實心裏十分滿意,難得碰上這麽個合心意的小子,不早點撥到自家碗裏不放心。


  拜師的日子定了,就少不了得抓緊準備拜師禮。雖然顧霄說了他自己來操辦,但是郗瑤還是想加些什麽東西,以示鄭重。


  思來想去,自個的東西多是些衣裳首飾,即便是些賞玩的珍寶,和徐大將軍也不大搭。隻能根據自己的本事,送藥了。


  雖然似乎有些奇怪,可諸如止血之類的藥粉,於徐家人來說,實用重於形式。


  郗瑤斟酌半天,默了幾副方子出來,說給她爹聽,郗父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幺兒怎麽想起送藥方?”


  郗瑤無奈,“那我也沒什麽能送的了,其他東西更不合適。”


  郗父又問,“你的藥方這樣送人……行嗎?你師傅……”


  人家有了藥方無不是傳家用,這孩子倒是大方,從梁公公到徐將軍,隨手便撒出去。


  “沒事的……”她爺爺巴不得中醫發揚光大呢,“即便送出去,我自己還記得,以後若收了徒弟,再傳下去也是一樣。”


  既然如此,幺兒的一片心意不好辜負,郗父想了想,吩咐玉案幾句。


  一盞茶後,玉案捧著個長形木盒回來,盒中所藏分明是一柄寶劍,劍鞘樸實無華,可郗父抽出劍來,就見劍刃如閃,寒光四射,十足的寶劍。


  “此劍乃當年在吳地所得,一直藏在庫中也使寶劍蒙塵,正好一並送去吧。”


  聽他這麽說,郗瑤隻當是一柄普通的寶劍,直到拜師那日。


  “濯然啊,斷影你竟舍得送給老夫?”徐將軍愛不釋手。


  斷影?難道是很重要的寶劍?郗瑤一臉疑惑。


  徐將軍挽了個劍花,來回撫摸劍身,“老夫問你要多少年了也不肯換,如今竟然舍得了?”


  郗父淡淡一笑,看不出多喜歡似的,“隻是一柄劍罷了,送您這兒也不算辱沒它。”


  “嘖嘖嘖,行,老夫一定讓它光華重現!”


  郗瑤左右看看,忍不住拉了郗父的袖子,“阿爹,那劍……”


  郗父笑笑,“爹不過是賞劍,在徐將軍手中才是用劍。”


  話雖如此,可知道郗父將心愛的寶劍拿了出來,郗瑤還是覺得心裏酸酸軟軟不是滋味。


  回程的馬車上,她靠在郗父身上,手指繞著他的袖角,聲音低低的,“阿爹……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給您尋一把寶劍……”


  郗父失笑,“好,爹等著。”


  年下裏本就沒幾天,一晃眼便到了除夕。


  合家聚飲,除夕夜裏辭舊歲,這日日暮,便傳來一陣陣拜祝聲,年裏除了宵禁,街上鼓樂喧天。


  因著要上祀祖先,建元帝想讓外孫女進宮的念頭在安國的勸說下打消了。


  郗瑤在郗大伯滿臉不情願中跟著他爹祭祖,之後便是團圓飯,郗老夫人難得擠出一臉笑,還賞了郗瑤一套寶石頭麵。


  回院後伺候主子歇下,逢春忍不住低聲吐槽,“瞧這寶石一點兒也不通透,顏色也不正,老夫人不知多少好東西,就給咱們郡主這個,給芠小姐的可是一副粉晶頭麵,正適合女兒家帶,哪像咱們這個,大紅的顏色,沒得老氣……”


  “少說兩句!”海棠瞪她一眼,“咱們郡主難道就缺這一套頭麵?老夫人既然給了收著便是,這些話若傳出去,還得說咱們郡主的不是!”


  逢春癟癟嘴,“……不是在咱們院裏,我也不敢說……”


  “讓郡主聽見了平白不高興,”海棠將簾子放夏,衝她招手,小聲道,“走吧,下去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呢。”


  逢春退出去,海棠抱了被子歇在外間的小塌上。


  翌日一早便起了,廚房的火一晚上沒熄過,主子們起了,便送上些簡單的吃食。


  今日要進宮看戲,皇室中人、官員及家眷皆在,看戲之後便是賜宴,以示隆寵。


  戲樓分兩處,那邊樓上聖上入座,這邊張貴妃及安國才帶著眾家眷入座,郗瑤的位置就在安國身邊。


  她剛隨眾人落座,張貴妃便笑盈盈地招手,“來,昭寧上前來,讓本宮瞧瞧。”


  郗瑤看一眼身側,安國微微頷首,她上前行禮,“娘娘安好!”


  張貴妃貌美嬌豔,雖已有了棲霞公主這麽大的女兒,可還是像二十多歲的女子似的麵容美麗,身姿窈窕。


  她“哎”一聲,“快起來,聽棲霞說起你幾回,今日一見,果然是個標誌的姑娘。”


  郗瑤乖巧一笑,“娘娘才是雍容華貴國色天香,世間難得幾回見,唯有天上仙宮來。”


  張貴妃一陣嬌笑,“哎呦昭寧這小嘴可真甜,你才多大,便世間難得幾回見了?好了不耽誤大家看戲了,改日來本宮宮裏,和你棲霞姨母一道玩耍。”


  郗瑤點頭,直到回了座,也沒鬧清楚張貴妃叫她說這麽一通是為了什麽。


  台上戲已開場,樓裏棲霞湊近張貴妃,“母妃……”


  張貴妃麵帶笑意,專心看戲,直到耳邊又傳來一句“母妃”,才瞥了她一眼,“坐好!不過是個小丫頭,瞧著也沒什麽心機,與其與她鬧,不如去交好她。”


  哪是那麽容易交好的,她躲自己跟什麽似的,棲霞欲分說,張貴妃示意對麵的聖上,“聽戲!”


  日暮時分,宮中燈火通明,奉天殿中已擺好禦座,鋪上黃麾,金吾衛二十四人伺立。又有教坊司、舞雜隊候在殿外。


  開宴時,儀禮司奏請聖上升座,禮樂鞭炮齊響,眾人俯伏行讚拜禮,聖上叫齊,眾人紛紛就坐。


  燕朝的大宴倒是男女並坐,開始便是臣子們敬上祝酒,殿內樂曲舞曲助興。


  慢慢的及至夜深,眾人拎著酒杯,相互拜祝,文人們湊作一堆,作詞吟詩,武將們拚酒吆喝。


  郗瑤也和徐寶珠裴姝媛湊在一起,三人捧著杯子說笑,看哪位文人詩做得好,哪位武將喝酒最多,又偷偷嘀咕哪位舞姬身姿最是曼妙。


  說著說著郗瑤手撐著下巴迷迷瞪瞪,秦王拎著酒壺從武將一堆搖搖晃晃出來,看她小腦袋一點一點,眼睛都快閉上了


  “幺兒幺兒,”叫了兩聲,郗瑤暈乎乎抬起頭,秦王看她滿臉通紅,哈哈笑了,他捏著她身前的杯子嗅了嗅,“喝酒了?小丫頭!”


  他指著兩個小太監讓照顧好那兩丫頭,“派人去找她倆家人。”


  然後將郗瑤背起,“走……舅舅帶你休息去,小丫頭還敢……喝酒,回頭讓阿姐揍你……”


  秦王一晚上在武將堆裏灌人灌得高興,自個兒也沒少喝,這會走路都搖搖晃晃,身上還背著小郡主,殿外伺候的太監頭都大了。


  “殿下殿下,您這是要去哪?小郡主這樣不舒服,放下來吧,殿下殿下……”


  秦王踢他一腳,“去去去。”摸著方向大步走了,郗瑤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將他脖子摟緊。


  那小太監看他們走遠,著急忙慌回去找到郗大人,好在郗大人還清醒。


  “什麽?秦王帶著郡主出去了?”


  “是呢,秦王殿下與小郡主似乎都喝醉了,奴才攔也攔不住,這會子進了內宮了。”


  郗父暗罵了一聲小舅子,這家夥喝醉了還不知又要鬧什麽,怎麽還帶上幺兒了。


  內宮外臣不好進,他趕緊稟明聖上,聖上正和劉大人喝酒嘮叨,一聽這事,罵了句“小兔崽子”,招手讓梁懷玉去找。


  好在秦王殿下沒胡鬧進哪位主子宮殿,聽著小太監的匯報,梁懷玉提著的心總算落了一半。


  “侯爺,殿下在武德殿,咱們快去吧。”


  郗父趕到武德殿時,就見小舅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殿門口呼呼大睡,身邊還灑落一隻酒壺。


  “小郡主在裏麵呢!”旁邊等候的太監道。


  郗父指指秦王,“伺候殿下去休息吧,這一身酒味。”梁懷玉應著,他又朝裏去,“我去看看幺兒。”


  殿內郗瑤迷迷糊糊,仿佛走在巷口那段路上,有人叫她扭頭看,師弟搖著手裏的錢拉著她去買冰棒。


  一人嗦著一隻冰棒回去,路上熱浪襲人,汽車嘟嘟噴起一陣熱氣,師弟以手扇扇罵了一句“熱死了”,又朝她道,“快吃吧,一會兒化了。”


  郗瑤恍恍惚惚舔了一口,真甜…


  他們慢慢悠悠回了仁心堂,院子裏鐵皮風扇呼呼地響,幾個師兄弟一邊搗藥一邊盯著電視。


  電視上正放著奧運會比賽,兩位女運動員從高台一躍而下,落水動作完美,看台傳來一陣歡呼聲,院子裏師兄弟們也歡呼起來,小師弟湊過去搶遙控器。


  “好了好了,跳水比賽結束了,我們看兵乓球吧!”


  “別搶別搶,晚上還有重播。”


  郗瑤猛地回過頭,就見老爺子躺在搖椅上,手持一把大蒲扇,樂嗬嗬地看著他們鬧。


  他見自己站著不動,招手叫自己過去,“瑤瑤怎麽了這是?是不是熱壞了?熱了就去房裏開空調,安上就是給你們用的……”


  倏忽間,郗瑤淚流滿麵,“爺爺!爺爺……”


  床上的人似乎睡著了,郗父放輕腳步,走近了才發現女兒睡得並不安穩,嘴裏呢喃不斷,湊近聽原來是在一聲一聲地叫“爺爺”,眼睛閉著,淚水卻不斷湧出,巴掌大的臉上已是一片濡濕。


  郗父心裏一片酸楚,低聲道,“爹在,阿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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