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理想主義
中國公開賽的女單決賽，終於如期而至。
此刻電視台專門設在比賽現場的演播室裏，解說員伸長脖子，緊盯著前方監視器裏的實時畫麵，嘴裏絮叨著：“各位觀眾，這裏是本屆中國公開賽女單決賽。今天的比賽，是在中國隊周羽和印尼隊張香蓮之間展開。剛剛結束的第一局，中國隊以21:19率先拿下。現在我們看到的，是第二局比賽……”
這樣的水詞，解說員翻來覆去，已經說了好幾遍。
坐在旁邊的解說嘉賓到底聽煩了，幹脆接過了話：“理論上講，周羽如果能贏下一局，比賽就告結束。不過看得出來，張香蓮不會輕易將冠軍獎杯拱手相讓。第二局一開場，她就打得主動積極，並且一路領先，現在雙方比分20:13，張香蓮拿到了局點。”
“嚴指導，如果還有第三局，您認為周羽該怎麽打？現在這情況，周羽對張香蓮的進攻，似乎已經沒了辦法。”解說員問道。
嚴指導上下看看這個經常解說羽毛球賽事，卻始終半瓶子醋的家夥：“周羽還有打敗對手的機會。”
解說員被逗得直樂，大概是覺得嚴指導在吹牛，一激動，居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趕緊逃出畫麵。
導播立刻將鏡頭移到旁邊的解說嘉賓身上。
正式把周羽交給錢教練，嚴指導一身輕鬆，索性接受電視台邀請，來評論今天的比賽。
不過，此時嚴指導有點輕鬆不起來，抱著雙臂，緊盯著監視器。
“嚴指導，您說幾句。”導播在電話裏催道。
嚴指導瞬間回神，朝著鏡頭看了過去，道：“真正的戰鬥，應該是從現在開始！”
此時對於張香蓮，已經是退無可退，必須要拿下這一局。所以，她並沒有因為優勢明顯而有所鬆懈，甚至還加強了進攻。至於周羽，則依靠多拍與對方糾纏，步伐明顯加快，卻並不顯慌亂。
“哎呀！”解說員又走回來，還沒來得及就座，便開始大呼小叫，“17:20，周羽居然連追了四個賽點，太刺激了！”
嚴指導心下得意，拿眼翻了翻沒見過什麽世麵的解說員，道：“這種時候，不僅是體力的對抗、技戰術的博弈，更是意誌力的比拚，現在就看誰能頂住壓力。”
“不容易吧？”解說員剛說了句，又一驚一乍地叫了出來：“張香蓮又丟一分！”
嚴指導讚許地道：“周羽還是有點腦子的，後場起跳，虛殺實吊。”
“這比賽打得，”解說員長噓一聲，開了句玩笑，“我得吃點速效救心丸，太刺激了！”
接下來，張香蓮轉變戰術，專壓周羽正手後場，周羽一時間有些被動。
這下解說員的心又提了起來，嘴裏直嘀咕：“這可怎麽辦，有點麻煩了！”
嚴指導眉心擰了起來，手不停地摩挲著下巴。
張香蓮突然改短，打出網前小球，周羽差一點沒有接住，引得四周觀眾一陣驚呼。好在周羽迅速調整，及至最後，對方再次壓她後場正手時。周羽瞅準角度，朝著張香蓮的空當來了記劈殺。結果張香蓮不及救球，直接倒地。
雙方終於戰到了20:20，張香蓮的壓力大了。
沒一會，解說員又開始吼：“各位觀眾，現在是中國隊的周羽領先。和對手七分的差距，她居然一分一分地奪回來了。從周羽今天的表現，我們可以看到中國隊始終如一的敢打敢拚，絕不言棄的精神！”
雖然嫌解說員聒噪，可當場上雙方開始關鍵分的追逐時，嚴指導終於也坐不住了：“張香蓮起殺直線，周羽這時候絕不能被她帶住。”
“周羽勾了個對角，”解說員簡直在跟嚴指導比誰得嗓門大：“邊裁確定在界內，周羽拿到冠軍了！”
嚴指導一抬手，示意解說員不要著急。而監視器的畫麵裏，張香蓮正在向主裁示意。
“張香蓮要挑戰鷹眼！”解說員激動地道。
眾人都在等待，這一個關乎勝負的球，隻能靠現場的鷹眼鏡頭來給出判定。
就在這時，監視器裏出現了慢鏡頭，周羽那個球從半空飛過網，落在對手的邊線上。
“壓到一點邊線，周羽運氣不錯！”嚴指導如釋重負，開始鼓掌。
不僅是場館裏的觀眾，就連此時的演播室裏，也是歡呼一片。
表達過對中國隊和周羽的祝賀之後，解說員轉頭問一臉愉悅的嚴指導：“您對這個弟子的表現，有什麽看法？”
嚴指導今天算豁出去了，直接誇起周羽：“拋開今天的勝負，我認為，周羽已經是一名成熟的女單選手。她的球路靈活，網前技術細膩，擅長前半場的平抽檔，這是練雙打時打下的底子。我始終就認為，周羽有很高的單打天賦。”
導播提醒直播結束，解說員摘掉身上設備，順口揶揄了嚴指導一句：“偏心啊，嚴指導對文靜怡都沒這麽誇過。”
“你這不是挑撥嗎？”嚴指導拿手點了點解說員，也調侃了一句，“周羽現在的主管教練是錢桐生，那一位出名的護犢子，當著全國觀眾的麵，我敢說他徒弟不行？”
“這一次錢桐生教練的回歸，不少人說想不到。畢竟他當年離開日本，講過就此金盆洗手。其中細節，您能不能給我們說說？”解說員好奇地打聽起來。
“這件事已經談了很久，一直就沒停過。為了請動這位老哥，不僅國家隊，周羽所在的南華俱樂部還有錦城體院都做了最大程度的努力，”嚴指導道：“當然，最主要的，是錢教練看中了周羽的資質。”
“也就是說，國家隊準備重點培養周羽，為本屆奧運會做準備？”解說員立刻問。
嚴指導笑著搖搖頭：“這種說法，太低估了我們的決心。錢教練回到國家隊，最主要的工作是組建一個攻關團隊，針對世界女單最主要的三種打法——力量進攻、拉吊突擊還有防守反擊做深入研究探討，希望借此提升女單訓練和比賽水平。除了周羽，他還會挑幾名小選手。這一批人的目標，可不止一屆奧運會。”
“遠期計劃都有了？”解說員驚歎，又問：“有一種說法，錢教練這次回來，國家隊給出了很高的待遇？”
“怎麽說呢，到現在還有國外球隊想請錢教練執教，人家比我們舍得花錢，”嚴指導又看向了監視器，“錢教練還是有點理想主義的。他前天酒喝多了，說了實話，後麵幾年，他就想作為中國教練，為國家效一把力。話說回來，真要貪錢的，根本幹不成事！”
此時的監視器畫麵裏，已經有現場記者圍住了剛結束比賽的周羽。
“這一次能夠奪冠，你是不是很激動？”有記者問道。
“今天的比賽很難打，張香蓮是一位可敬的對手，到最後時刻，她都沒有放棄，當然，我也沒有。”周羽還有些激動，說話的時候，明顯有些喘。
“比賽之前，有想過能戰勝對手嗎？”又有人問。
周羽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想！”
昨天周羽隻做了些適應性訓練，之後便跟同屋的江雨菲躲在房間裏，除了睡覺，就是看比賽電視直播，手機都沒有開。這是錢教練要求的，讓她不要受到外界幹擾，也沒像前幾場比賽，叫她去參加賽前分析會。
頭一回，周羽覺得自己當了一天的懶豬，一點想法都沒有。
有記者又問了句：“昨天網上有人說，你進入決賽，靠的是薛洋受傷。你等於撿了個便宜。今天這麽拚，是不是為了證明自己？”
“沒有啊？”周羽一臉糊塗。
“這種說法，是對運動員的不尊重。”演播室裏，正看著采訪的嚴指導表情嚴肅了起來，“前天的比賽，雙方都打得非常有水平，就算薛洋沒有受傷，也不能斷定最後勝負。我個人很替薛洋遺憾。但就此認為周羽撿了便宜，十分不合適，她跟卡馬爾的比賽，相信不少人都看過，周羽在其中所表現出來的個人突破能力和技戰術水平，已經具備戰勝薛洋的水準。”
“周羽，這回打敗印尼的張香蓮，是為了替袁樂報仇嗎？”另一位記者問道。
“啊？”周羽越發覺得莫名其妙，這些記者的問題，實在讓人聽不懂。
“張香蓮就是在預賽上羞辱袁樂的那個人。昨天袁樂接受采訪，說是受到壓力，不許再提及此事。可袁樂好勇敢啊，她說，準備向國際羽球理事會申訴，要為中國人的尊嚴而戰。”一個年輕女記者解釋道，隨後又關心起周羽，“今天張香蓮對你有沒有小動作？”
周羽脫口而出：“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們一塊去做藥檢，還聊了好一會。張香蓮很真誠地祝賀我拿到冠軍。我覺得她脾氣挺好的。對了，張香蓮還說，如果有機會去印尼參加比賽，她帶我們去吃當地美食。”
這話一出，記者們麵麵相覷，似乎采訪不下去了。
頒獎結束，周羽跟著來接她回家的喬芳走出錦城體育文化中心時，心情還有些興奮，忍不住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運動服裏麵，是她到現在舍不得摘下來的金牌。
“很開心？”喬芳顯然看出了周羽的心情。
周羽立刻點頭，要不是獎杯不能拿走，她都想抱回家了。
“一定要記住，這不代表你已經是成功的運動員，”喬芳拉住了周羽的手,“有可能下一場比賽，你就會失利。或者，這是你唯一拿到的世界冠軍。”
“潑我冷水！”周羽嘟囔一句。
“我怕你熱昏了頭，今天的比賽，我隻能說，你是運氣好……”喬芳說到這裏，瞧瞧周羽,“等著吧，明天下午歸隊，錢教練肯定會跟你講問題，他到時候潑冷水，會比我狠得多。”
“講問題就講問題，幹嘛非要讓我不高興？”周羽奇怪地道。
“就是怕你飄了！”喬芳說了一句，望向了蕭子鋒停在台階下的車。
喬芳在場，周羽不敢坐前麵，陪著她進了後座，隨後扒在椅背上，對蕭子鋒道：“明天早點來接我。”
隨後，周羽又轉頭，跟喬芳解釋：“媽，我明天去看薛洋。”
喬芳點了點頭，問了蕭子鋒一問：“把蕭教授送回去了？”
“已經到家。”蕭子鋒忙回道。
“我沒想到他今天會過來，剛才太亂，我也忘了說感謝，回頭替我講一聲。”喬芳叮囑道。
周羽趁機對蕭子鋒道：“回頭看完薛洋，到你家吃飯？”
“喬教練，我父親剛才還說，什麽時候請您到家裏做客。”蕭子鋒轉頭，小心地道。
“最近比較忙。”喬芳送了一個軟釘子。
和周羽對視一眼，蕭子鋒轉回了頭。
對於喬芳，到蕭家做客，不僅僅是朋友之間的探訪，還有另一層重要的意義。雖然她已經讓步，卻不認為，已經到了家長互相見麵的時候。
周羽嘟了嘟嘴，這時歎了口氣：“獎杯為什麽不能給我，在家放幾天也好啊！”
蕭子鋒先捧場地笑了一聲，喬芳有些繃住的臉，到底緩和下來。
周羽鬆一口氣，剛才的尷尬，總算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