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壞事傳千裏
國家二隊訓練館，已經打了四天的內部選拔賽，終於到了最後階段。
此刻兩名女選手正在鏖戰之中，為了誰能拔得女單頭籌，各自拚盡全力。
雖然不是正式比賽，場邊也圍了不少觀眾。看到精彩之處，眾人並不吝嗇喝彩。
“師姐，加把勁，最後一分了！”一個抱腿坐在地上的小夥子，這會兒一骨碌爬起，衝著場上穿藍色球衣的女孩來了一嗓子。
有教練伸手拍了小夥子腦袋一把：“邢小龍，腦殘粉不是你這麽當的，大家都在二隊呢，你真不怕得罪人！”
邢小龍摸了摸頭，借著有隊友在旁邊點撥，又朝場上另一位喊了句：“江雪菲，還有機會，不要放棄！”
“邢小龍，就你還玩一碗水端平？”特意過來觀賽的衛青青斜過來了一眼，揶揄道。
場上對陣的兩人其實沒注意到周圍的動靜，都全神貫注於比賽。
此時雙方比分打到21:13，穿著藍衣的周羽幾乎遙遙領先，並且是在已經拿下一局的前提下。
用球拍從地上勾起球,周羽看了一眼對手。
就算是國家二隊的，也都是從全國各地方隊挑上來的佼佼者。大概是這段時間研究太多外國高手，周羽眼力倒練了出來。江雨菲打法像極卡馬爾，體力好，步伐靈活，知道怎麽搶點，但是，主動失誤也不少。
對手實力算不上頂尖，周羽卻還是小心應付。這段時間的陪練經曆，她算是看遍一流球員的比賽，多少總結出了點心得。
在場上，很多勝負都隻在一念之間。不少以弱勝強的比賽，都源於強手輕敵。所以，就算此刻比分拉距越來越大，周羽也不敢有一絲鬆懈。
用衣袖擦了把汗，周羽抬起手中的拍子，目視對手，發了一記高遠球。
江雪菲迅速回球，沒一會，便抓住周羽一記高球，直擊後場，明顯是為了讓周羽跑動起來。周羽迅速調整，發揮網前能力，始終沒讓對手帶住節奏。
對峙片刻之後，江雪菲將球平抽過網。周羽知道機會成熟了，立刻在網前做了一個快速推球的動作。見此情形，江雪菲馬上後退。
然而，在球拍觸到球的瞬間，周羽突然一頓，緊接著手腕轉了個方向，將球輕輕一搓。
江雪菲對於周羽突如其來的假動作完全反應不及，再想上去救這個網前球，無奈重心已經後移，隻能看著球在自己麵前落地。
“師姐，贏了！”邢小龍握住雙拳，大吼一聲。比昨天他和隊友拿下男雙第一還要激動。
周羽這場比賽，很痛快地直下兩局，的確是贏了。
將拍子換到另一隻手，周羽走到網前，主動和江雪菲握了握。對手明知實力不濟，卻一直沒有放棄，咬著牙拚到最後，值得尊重。
“羽姐，我看過你的混雙，沒想到你的單打也這麽厲害，”江雪菲也是個爽快人，“雖然輸了，可我喜歡跟高手過招。”
頭一回被人稱為“羽姐”，周羽覺得挺不好意思。可隨之，她心裏又生出被後浪推著往前，不知道哪天，就要被拍在沙灘上的緊迫感。
周羽抬腳下場，衛青青已經拿著毛巾等在那兒。
“我就知道，是金子總會發光，你今天這表現，太亮眼了吧！”衛青青笑道，示意周羽去看場地另一邊。
周羽順著衛青青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好幾位隊領導，感覺一隊和二隊的都到齊了。當然，肯定不會少了嚴指導。
接過人家遞來的毛巾，周羽剛要張口道謝，衛青青湊近了道：“我教練說，昨天有人特意問過嚴指導，你是不是他藏起來的一手好棋，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哎！要不然，嚴指導也不會在你要走的時候，硬把你留下；還有這次中國公開賽，怎麽看都像刻意創造條件，要讓你上位。不錯啊，你都成秘密武器了。”
“誇張了吧？”周羽才不相信。
嚴指導真要找秘密武器，也得找個能克住薛洋的吧，她哪有這個本事！
“不聊了，那邊還在訓練呢，我跟教練請了假過來的。”衛青青說著，拍拍周羽肩膀，轉身跑了。
站在場邊，周羽擦了擦汗，眼神不由自主往嚴指導那邊瞟去。
一張大臉伸過來，猛地截住了周羽的視線。
“師姐，咱們這回能一塊去錦城了！”邢小龍居然還沒興奮夠。
周羽將毛巾塞回自己的球袋，轉頭看看邢小龍：“打個商量，下回我比賽，不管重不重要的，你能別在旁邊大呼小叫嗎？太誇張了，別人會以為，你是我花錢買的粉。回頭出事，你負責嗎？”
“啊？”邢小龍頓時一頭霧水。
“笑死人，你賠啊！”周羽又來了一句，到底樂了出來。
不知道周羽這冷笑話冷得可以，還是邢小龍反射弧太長，愣愣地想了半天，他才傻乎乎笑了出來。
二隊訓練館的門外，周羽伸頭往裏麵看了看，男單的決賽已經開始，現場氛圍比剛才還熱烈。
又往旁邊走了走，周羽靠在一處牆邊，撥通了蕭子鋒的電話。
“選拔賽結束了？什麽心情？”對麵的人很快就接了起來。
直接問心情而非成績，周羽感覺蕭子鋒關注的點實在清奇。
“我要是輸了怎麽辦？”周羽故意問道。
蕭子鋒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會輸，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甚至我對你在中國公開賽上的戰績，也抱有很大信心。”
周羽臉一紅，做了她男朋友的蕭子鋒，好像沒有之前那麽講原則了，淨說些好聽不管用的話。
“什麽時候開始集訓？”蕭子鋒問道。
“好像是周六公布參賽名單，後麵應該就開始了，”周羽不免嘟囔，“不到兩個月的備戰時間，想想都緊張。”
“我以為你不會怕。”蕭子鋒笑道。
“當然……”周羽剛說了兩個字，心裏一動，問蕭子鋒，“我是秘密武器嗎？”
“什麽意思？”蕭子鋒也有聽不明白的時候。
周羽忽地不好意思起來，在心裏自我檢討，這贏了個內部選拔賽，她就開始飄了。
“我隨便說說啊，反正會盡力而為。”周羽打起了哈哈。
“教練的事，我們正在協調，你先不要著急，不行就賴在嚴指導那兒，他不會不管，”蕭子鋒笑著給周羽出主意，稍頓了頓，問道：“正好放暑假，要不我來吧？”
“不要！”周羽立刻拒絕，可話一出口，又怕蕭子鋒不高興，忙解釋道：“你爸爸剛動完手術，還需要人照顧。”
“不對吧，我怎麽覺得，在你的心目中，我越來越不行了，”蕭子鋒貌似不服，“我帶了那麽多球員出來，還帶不了一個你？”
“真不行，回頭別人怎麽說呀,絕對不可以!”周羽直搖頭，也沒想到，對方根本看不見。
“好吧，我也的確走不開，”蕭子鋒笑道：“說實話，我其實真不敢帶你，怕該狠的時候，下不了手。”
周羽鬆了口氣，她跟自己發過誓，有什麽困難，要獨自克服。現在稍有點麻煩，又求助蕭子鋒，豈不是自己打臉。
驀地，周羽反應過來：“我賴在嚴指導那邊，他不會罵我？”
“當初他不讓你回去，就該嚐嚐後果。”蕭子鋒不以為然地道。
周羽偷偷笑了起來，所以，秘密武器……也不一定是沒譜的說法。
周六的少年俱樂部，因為來了一位大名鼎鼎的世界冠軍，讓孩子們都躁了起來。
此刻文靜怡像個吉祥物一樣，站在場地中間，任由小隊員排隊上前合影。明明手腳很不自在地換了好幾個方向，臉上卻還用力擠著笑容。
助教小徐走到周羽旁邊，笑道：“老錢要是看到，國家隊頭號選手免費過來替他打廣告，還不得開心死！”
“回頭你記住，請我們吃飯，”周羽立馬順竿往上爬，又問道：“錢教練跑哪兒去了?”
“又跟一幫老朋友喝酒吹牛皮，不到下午，他不會過來，”小徐隨口道，不免問，“你今天問了錢教練好幾遍，有什麽事找他？”
“早知道人不在，我就不把文靜怡帶過來了，她聽我吹老錢如何厲害，特意抽休息時間過來請教的。”周羽歎了口氣。
“隻能等下午了！”小徐回道，隨後轉頭看看周羽，冷不丁冒出一句,“上次東京公開賽，我記得你也去了？”
周羽點點頭：“怎麽突然問這個？”
“當時有沒有出異常？”小徐瞧向了周羽。
周羽詫異:“都挺好的呀！”
“有八卦出來，你不知道？”小徐倒樂起來。
“說說呀？”周羽來了興致。
“等一會，”小徐卻看向了文靜怡那邊,“我還是把人撈出來吧，這幫小家夥沒完沒了了。”
周羽也望過去，這才注意到，文靜怡的臉都要笑僵。
小徐往文靜怡和孩子們那邊走。趁這個機會，周羽拿出手機，趕緊看上一眼。
今天，中國公開賽參賽人選會正式公布，雖然這事對周羽沒有懸念，不過她還挺期待看到名單。
周羽跟邢小龍說好了，回頭名單出來，第一時間給她截個圖。她心裏的盤算是，到時候用這張圖發個盆友圈，再加一句人生雞湯——大賽在即，強敵環伺，除了勝利，別無可退。
想想這創意，周羽頗為得意。
然而看著時間，都快到十一點了，邢小龍那邊沒一點動靜，也不知道誰在磨蹭。
還是小徐給力，沒一會，到底把文靜怡帶出了重圍。
“哎喲，頭一回發現，我還是少男偶像。”文靜怡好笑地道，回頭看了看還在伸長脖子打量著她的小家夥們。
小徐倒是瞧著文靜怡：“文小姐，跟你打聽你一件事……”
“叫我文靜怡，或者文文都行，別什麽‘小姐’。”文靜怡笑道。
“我們一個教練的大群裏，這兩天看到轉帖，說你那次東京公開賽本來不應該會輸，結果被自己人陰了，有這事嗎？”小徐好奇地問。
“什麽跟什麽啊？”文靜怡一臉不可思議，“這話怎麽傳出來的？”
“據說，這就是那個內奸，”小徐索性將手機遞給文靜怡。
周羽也是好奇心重，立馬伸出頭去瞅。等她看到一個背對著鏡頭，隻露著半個肩膀和一條手臂的人，一臉愕然：“這不是我嘛？”
“你？”小徐一下怔住。
中午，少年俱樂部的小餐廳，周羽趴在桌邊，緊盯著自己手機屏幕。上麵是剛才她非要小徐發過來的帖子和照片。裏麵故事編得不錯，隻是周羽就少那麽一點代入感。
“別看了。”文靜怡幹脆將周羽手機奪了過去，放到自己邊上。
小徐端著飯菜過來，一邊放上桌，一邊對文靜怡道：“嚐嚐我們這邊廚師的手藝，全都是有機食材，就為這一口，不少人專門帶著孩子到我們這邊吃鈑。”
周羽這會胃口已經沒了，托著腮在那兒發愣。
文靜怡用胳膊肘捅捅周羽：“可以了吧，用得著在乎那些沒有根據的東西。”
看了文靜怡片刻，周羽一下回過神，伸手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手賬本，遞到文靜怡麵前，“我根本沒記什麽應對薛洋的技戰術，也沒在比賽前，給薛洋通風報信。你也知道，我丟了本子，人家撿到了，好心還給我。我和薛洋是好朋友，可也不帶這麽亂說的。”
“好了，”文靜怡拿過本子，塞回周羽包裏，又一臉好笑地看著她，“至於急成這樣，我是當事人，發生什麽，能不知道？你非讓我認慫，說自己根本贏不過薛洋，再好的技術戰術也打不贏？”
周羽訕笑了一聲，可嘴又嘟了起來。
“照片上的人真是你？我連男女都分不出，大概也就你自己瞧得出來。”小徐又端了幾大碗湯過來，這話說得，明顯是想安慰周羽。
周羽這會兒糟心得很，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出於什麽目的，在網上發了張生拗出來的東西，用內幕人士的口吻，神乎其神地描述東京公開賽上，原本很有希望拿到女單冠軍的文靜怡如何陣前折戟，而原因居然是有人向對手遞送情報，破壞了中國隊既定戰術。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不過那個黑夜裏和薛洋麵對麵站在一塊的穿著中國隊隊服的背影，還有特意被放大，看著就是在交接當中的粉色手賬本，指向性也太明顯了。
周羽連歎了好幾聲，明擺著有人專門針對她。這下她倒理解了蕭子鋒被人誣蔑時的感受，真是百口莫辯。
蕭子鋒是能忍下去，可周羽卻沒那麽強大的心理素質。這會兒就差氣到要吐血了。
有信息到達的聲音，來自放在文靜怡那邊的周羽手機。
“是邢小龍。”文靜怡說了句，將手機遞了過來。
這邊周羽喂了一聲，邢小龍那頭卻半天沒人說話。
“有什麽事，你講啊！”周羽略有些焦躁。
“師姐，名單出來了。”邢小龍終於開口，語氣裏帶著一絲猶疑。
周羽心裏“咯噔”一下，第六感告訴她，可能有意外發生。
“那個，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邢小龍嘟囔道。
周羽明白了，她今天的第六感，特別靈驗。
等掛斷電話，周羽整個臉都垮了下來。
“什麽事啊？”文靜怡打量著周羽。
“名單出來了，我沒有正式入選，名字後麵寫了個……待定。”周羽不想顯得太沮喪，可實在裝不下去。
“為什麽呀？”文靜怡驚訝。
沒等周羽回答，文靜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吃完了飯，文靜怡便急匆匆地走了，據說是接到嚴指導通知，有領導要找她談話。
很顯然，這事鬧大了。
送文靜怡走出少年俱樂部，看著她坐上了小徐的車，周羽長吐了一口氣，居然還有心思納悶。怎麽沒有領導找她。就算沒有認出自己，也能認出她那個手賬本啊！
隔著車窗，文靜怡揚了揚周羽交給她的手賬本，勸道：“你緊張什麽呀，我回去解釋清楚就行了。”
周羽勉強笑了笑，和文靜怡揮手道別。
大中午的，偌大的俱樂部也沒什麽人，隻有幾位教練在觀眾席的椅子上打盹。
周羽開始還隻是靠在那兒，可沒一會，也幹脆橫倒。
下麵有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並沒有睡熟的周羽下意識睜了睜眼，發現錢教練回來了，正往休息室那邊走。
幾秒之後，周羽看清跟在錢教練後麵的人，竟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