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假想敵
這天一早，錦城鐵路南站的第二候車廳，周羽坐在椅子上，正專心地看著手機，旁邊萬年多動症兒童林扣扣不知道瞧見什麽，將頭湊近周羽：“往你右前方看！”
“不看！”周羽完全不為所動。
“惠英寧哎，真不看？”林扣扣又衝她擠了擠眼。
周羽這下抬起了頭，順著林扣扣手指的方向望去。
隔了一條過道，惠英寧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副墨鏡擋住了大半張臉，頭還半低著。
惠英寧好像沒帶什麽行李，左右各坐著一位老婆婆，應該不是隨行人員。
“惠英寧怎麽不跟錦城大學隊的一塊走，馬敘認得他們校隊的隊長，說是下午的火車。”林扣扣還真是包打聽。
又瞟了幾眼，周羽收回了目光。她對於惠英寧的興趣，並不如此刻手機裏再次上了熱搜的蕭子鋒。
蕭子鋒即將擔任羽球理事會秘書長的新聞已經出來，而當初網上那些鋪天蓋地詆毀他的貼子，或被刪除，或被屏蔽，最多隻剩下幾條打都打不開的標題，就像昨晚的範林，明明輸得難看，卻還要虛張聲勢一下。
林扣扣的手伸過來，拉了拉周羽胳膊。
“幹什麽？”周羽往旁邊閃了閃，不耐煩地道。
“人又往前走了，她著急什麽呀，那邊的是跟咱們坐同一趟車的，離進站還早呢！”林扣扣真是瞎操心。
被林扣扣煩得沒法，周羽索性放下手機，觀察起了惠英寧。
惠英寧起身到了前麵，離他們已經有點距離。這下可以確定，她是獨自出行，身邊沒像以往一樣，總是前呼後擁。
這下周羽納悶了。以惠英寧現在的番位，雖然沒有前兩年那麽受人追捧，她也不至於到這麽冷落的地步，就算身邊沒人跟隨，總也會有幾個送行的粉絲。
周羽瞎猜的時候，一個身影在慢慢地朝惠英寧那邊挪。
周羽開始並沒注意到有人出現，主要是惠英寧臉色突然大變，神情裏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惡。而她視線的落點，是一個穿了件藏青色夾克的中年男人。
那人其實也沒有到跟前，和惠英寧之間，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不過很明顯，目光一直在注視著她。
片刻之後，惠英寧情緒猛地暴發，大喊一聲：“我不認識你，你跟著我幹什麽，我要報警了！”
這句話，明顯是對著中年人說的。
惠英寧聲音非常大，以至於離得那麽遠的周羽，都聽得十分清楚。
不少人開始朝著惠英寧那邊張望，還有一些人已經圍了上去，比如林扣扣，還有體院校隊幾個男孩子。
周羽倒替惠英寧擔心了一下，她大概遇到壞人了。
中年人原地站著，並不見躲閃。
話說惠英寧一向高冷，很少有今天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周羽能感覺出來，她肯定害怕極了。
好在有車站工作人員上前，和惠英寧說了幾句之後，便帶著她往別的方向走。
“是那個打羽毛球的吧？”近處有人說了一句。
應該不少人認出了惠英寧，越來越多的人往上擁。
中年男人似乎想跟上，卻被兩名鐵路警察攔住。
沒一會，林扣扣跑了回來，笑道：“果然不一樣了，惠英寧被車站的人送進貴賓通道，這待遇……搞得我也想吼一嗓子！”
瞧了林扣扣三秒，周羽搖了搖頭。不管怎麽樣，惠英寧算是安全了。
車站廣播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正在播報，開往蓉城的高鐵即將到站，讓乘客盡快排隊上車。
“走吧！”周羽拉過自己的行李箱，跟眾人一塊兒排起了隊。
那個穿藏青色夾克的中年男人被鐵路警察帶著，往人流行進的相反方向走，一路上，不免有人好奇地朝他那邊打量。
周羽也看了過去，那人身形結實，不過背有些佝，頭發也亂亂的，像那種靠體力勞動掙錢養家的。
等離得近了，周羽還看到那人的臉，算不上什麽賊眉鼠眼，甚至周羽覺得，像是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剛才聽離得近的人說，那男的什麽也沒做，也就在旁邊看著惠英寧，是惠英寧先發的飆。”林扣扣道。
“這事不怪惠英寧。”周羽立刻回答。
在今天這事上，周羽站惠英寧。誰要在旁邊這麽看著她，她也得發毛。
G146高鐵的11號車廂，惠英寧跟著人流上了車，謝過特意送她的車站工作人員，隨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因為走得匆忙，除了一支手機，惠英寧什麽都沒帶，反正總會有人替她善後。打拚了這麽多年，惠英寧有這種任性的資本。
此刻周圍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惠英寧長長地吐了口氣。她終於可以清靜一會了。
人生就是那麽教人可笑，當初的惠英寧，有多希望出人頭地、眾星捧月；如今她就多希望，能遠離所有的人，做回那個本就孤獨的自己。
有電話打了過來，惠英寧伸手接起。
“上車了？”手機那邊的一個男聲問道。
惠英寧嗯了一聲，轉頭往窗外看了出去。
一群穿著錦城體院隊服的人正排隊在她麵前走過，惠英寧看到了正大踏著步，和旁邊人有說有笑的周羽。
其實剛進候車廳，惠英寧就發現錦城體院的人，自然知道，周羽肯定在其中。
有些人，真是躲都躲不開。
如果問惠英寧，從什麽時候開始，將周羽視為對手？大概就是那年的俱樂部聯賽。
當處理完傷口，硬撐著從地上站起的周羽贏得滿場掌聲時。幾乎是瞬間，惠英寧覺得，總是圍著自己的光環，被周羽奪走了。
再然後，就是蕭子鋒關於她陷入瓶頸期的評價。
那時的惠英寧，一貫平靜無波的麵孔下，是努力要藏住的慌張和恐懼。
沒有人知道惠英寧有多辛苦，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所以，當對手橫空出世，甚至還隻是假想敵的時候，惠英寧心裏已經警鈴大作。
為了她這些年所負出的一切，惠英寧絕不會看著自己被取代，她確定，周羽就是那個想要取代她的人。
幸好，惠英寧手裏握了一張很好用的王牌——範林。
周羽最終退役，在範林使勁手段之後。這讓惠英寧鬆了口氣。
然而，不過一年之後，周羽又回來了，甚至有可能回到俱樂部。
這一次，惠英寧知道，範林也控製不了了。
“怎麽一早急著要走？”電話裏的人又問道，打斷了惠英寧的出神。
惠英寧沒有吱聲，也懶得回答。電話裏的範林，和她不過是利益關係，從不是可以傾吐心聲的對象。從小到大，惠英寧都沒有什麽朋友，她已經習慣了，高興的，不高興的，都咽進心裏。
“這一次你們能不能拿到冠軍，老板看得很重，所以昨晚他才會賞臉，親自給趙子昂過什麽生日。你呢，也別太端著，回頭多哄哄趙子昂，現在還是用得著他的時候。”範林又道。
惠英寧沒什麽情緒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不高興了？”電話裏的人這時倒笑起來。
“那個周羽，真會放她回來？”惠英寧看向外麵，錦城校隊的都走完了，站台上已經沒什麽人。
“老板發的話，誰敢不聽，”範林哼笑，“你昨晚也看到了，周羽自抬身價，故意吊著老李。我明白她的意思，恨我當時把她一腳踢開，想給我一個難看。你覺得她能得意多久？就算最後讓周羽進了鴻興，她想跟你一樣，簡直做夢！”
惠英寧冷笑了一聲：“她現在是李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