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習得性無助

  魂不守舍地回到輕舞飛揚大門外，周羽才聽見口袋裏的手機鈴聲。


  好一會，周羽反應過來，掏出電話，顫抖著手，按下接聽鍵。


  “你在哪兒？”電話裏是蕭子鋒的聲音。


  “我……”周羽剛吐了一個字，淚水便奪眶而出。不敢讓手機那邊的人，聽到自己的哽咽，周羽趕緊又捂住嘴。


  手機突然掛斷，留下枯燥的忙音。


  幾分鍾後，蕭子鋒從輕舞飛揚裏出來，走到了正蜷縮在會所外一處角落的周羽跟前。她居然還將手機放在耳邊，埋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下午坐在辦公室，蕭子鋒接到尚可電話。那家夥告訴他，警方已經對匯融公司采取行動，然後郭炳輝那傻徒弟到現在沒搞清狀況，不但分不清好壞人，還差點被當成匯融的同夥給揍了。


  聽到周羽出事，蕭子鋒丟下手頭的事，立刻趕了過來。


  等蕭子鋒到了輕舞飛揚，周羽卻不見了。打了無數電話，她也不接。直到剛才，電話接通的刹那，蕭子鋒從會所大堂落地玻璃窗後，看到了一臉無助站在外麵的周羽。


  周羽不是外露的性格，一直默默地哭著。蕭子鋒也就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


  陸續有行人經過，注意到這邊情形，不免都要看上幾眼。


  被人當成了街景，蕭子鋒到底有些局促，於是背過身，對周羽說了一句：“進去吧？”


  周羽猛地抬起淚眼，驚愕地望向突然出現的蕭子鋒。


  注意到周羽滿臉淚水，蕭子鋒轉身又進了會所，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盒紙巾。


  將紙巾塞給周羽，蕭子鋒言簡意賅地道：“匯融公司涉嫌非法吸納公眾資金，警方已經正式立案，因為及時介入，主謀都沒有跑掉。”


  蕭子鋒隻說了其中一部分。他還沒告訴周羽，那天聽林扣扣提到周羽學人家理財，他就覺出其中有問題，特意給尚可打了電話，確定他並沒有在匯融公司買什麽理財產品。所以有很大可能，周羽被人騙了。


  尚可立刻聯係警方，經過縝密調查，也證實了蕭子鋒的懷疑。


  “師兄，我的錢能回來？”周羽抬起頭，聲音嗡嗡地問道。


  “警方已經查封他們的賬戶，”蕭子鋒隻說出自己知道的事實，“目前還不了解匯融公司資金轉移情況。”


  剛剛還以為有了點希望，聽到蕭子鋒這麽說，周羽心又拔涼了。她不過起了一點小小的貪心，沒想到代價那麽大。


  “就當一個教訓。”蕭子鋒勸道。


  “那些錢……是要給師父看病用的，這下全沒了，回頭我媽又得跟人家借……她上回是從徐阿姨那兒拿的錢……我師父知道這事，肯定心疼死了……”周羽一邊哽咽，一邊語無倫次地道.

  知道周羽頭一回遇到這種事，肯定是懵住了，蕭子鋒心有不忍，蹲到周羽麵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頭：“錢的事不難解決，隻要人沒事就好。”


  “也不全是錢的事，我突然知道了，我就是個沒用的，做什麽都不行……給師父找麻煩，還讓我媽擔心，”周羽用雙手捂住了臉，心態終於崩了，“我媽也不是有多討厭我打球，她是怕我被人欺負，那次在商港，我媽看到人家罵我……她難過死了，後來在我爸和輝輝墓前，自己一個人哭……”


  “是範林？”蕭子鋒問道。當初範林硬逼著周羽退役，作事極不厚道。


  周羽沒有聽到蕭子鋒的問題，繼續抽抽噎噎地道：“我媽看著對人挺冷淡，其實她心特別軟。小時候我和輝輝傷到一點點，她都受不了。我爸同輝輝出事後，她有大半年都沒說一句話，誰都沒有她那麽痛，我……”


  說到這裏，周羽終於還是哭出了聲。


  注視著哭得像個孩子的周羽，蕭子鋒突然有些無措。


  從專業的角度，他能判斷出，周羽這個狀態，屬於“習得性無助”。應該是之前受過太大壓力，一直沒能得到釋放。今天的事成了導火索，導致她深埋在內心的所有痛苦，全都爆發了出來。


  本來蕭子鋒應該為她做冷靜分析，疏導情緒，不過此時，他竟在擔心，如果措詞不慎，會不會適得其反，讓周羽更加激動。


  旁邊又有人駐足，好奇地瞧著周羽。蕭子鋒微微皺了皺眉頭，挪了個位置，將周羽擋到自己身後。


  半天之後，等周羽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蕭子鋒輕聲問道：“好一點沒有？”


  周羽抽了抽鼻子，先是搖搖頭，發覺不對，又趕緊點了點頭。


  蕭子鋒決定，該給周羽做心理疏導了，於是問：“很沮喪？”


  周羽嗯了一聲，便準備站起，蹲到現在，她到底撐不住了。


  結果剛要抬身，周羽差點坐回到地上，原來是右腿已經麻了。


  蕭子鋒忙伸手將周羽扶起，讓她活動一下腿，確定沒事之後，才又問：“你認為，今天這個狀況，錯都在自己身上?”


  “我聽到別人說，能掙到好多利息，心就動了。”周羽低著頭，抽出幾張紙巾，在臉上抹了一把。


  “準備就這麽自怨自艾下去？”蕭子鋒看著周羽，“對了，一點小事，就讓你完全否定了自己，覺得事事都不如意，你很快就會發現，人生完全沒有意義，然後呢，隨波沉浮，再不去努力了，你想要這種結果？”


  周羽聽了有些傻住，仰起頭，呆呆地看向蕭子鋒。


  “給你兩個選擇，一直不停地自責，還是振作起來，相信自己能彌補過失？”蕭子鋒盯著周羽問道。


  周羽：“我沒想別的……隻要拿回錢。”


  “你看，從你內心深處，還是明白的，無論什麽情況，都要積極麵對，”蕭子鋒朝著對麵匯融公司所在的那幢寫字樓看了過去：“警方從匯融公司查獲的資料顯示，他們這幾年騙了將近幾十億，聽說受騙的人裏麵不乏有大學教授、白領精英，可見他們騙術是多麽厲害，像你這樣沒有什麽社會經驗的，受到蠱惑，也不出意外。”


  周羽覺得蕭子鋒說進了自己心裏，可又忍不住抱怨，“我才買了一個月，就出事了！”


  “你還嫌時間短了？”蕭子鋒差點被逗笑，旋即想到周羽正難過，趕緊收住笑容，“你應該慶幸，尚可及時報警，大部分資金，他們還沒來得及轉移。”


  “還有希望，對吧？”周羽立刻問道，這感覺就跟她掉進了水裏，以為我命休矣，結果發現，手邊原來還有個救生圈。


  “她就是炳哥那個傻徒弟？”一個男人這時走了過來。


  周羽轉頭看去，認出是墨鏡男尚可。


  “聽說你也被騙了，”尚可笑得不要太開心，又幸災樂禍地問了句，“朱婉婉拉的纖吧，看你們姐兒倆挺惺惺相惜。”


  “尚可，說什麽呢？”蕭子鋒略帶些不悅地道。


  “沒看到，我是在慰問會所的員工嗎，作為老板，我總得有點表示，我個人給予她深切的同情，不過，後果自負啊！”尚可還在那嬉皮笑臉。


  周羽將頭扭到另一邊，往別人傷口上灑鹽，尚可果然不是好人。


  半個小時之後，跟著蕭子鋒和尚可坐進會所餐廳的周羽，正埋著頭，化悲憤為食量。


  “這種經偵案件，要查個水落石出，可費時間了，”尚可瞧著周羽，也不管人家搭不搭理，兀自說得高興，“被騙的想把錢拿回來，少則兩、三年，多則五、六、七、八年都有可能，慢慢等吧！


  周羽臉早黑了，要不是蕭子鋒坐在旁邊，肯定轉身就走。


  “如果你師父還需要用錢，跟我說一聲，也怪我，上次以為隻要10萬就夠了，”蕭子鋒將一杯橙汁放到周羽手邊，“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大事。不過以後吸取教訓，做任何決定之前，不能衝動，最好跟旁邊人商量。”


  “撲哧”一聲，尚可神不叨叨地笑了出來。


  周羽同蕭子鋒不約而同望了過去。


  “你們別管我，我今天高興！”尚可擺了擺手。


  周羽看了看尚可，又瞧向蕭子鋒，兩個完全不搭調的人居然是朋友，這世界真讓人瞧不明白。


  “小徒弟，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麽這麽高興？”不管周羽態度如何冷淡，這個尚可還非要跟她搭訕。


  “什麽小徒弟，她叫周羽。”蕭子鋒插了一句。


  尚可翻了翻眼，繼續道道：“周羽，你這位師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最煩的就是賣理財產品，要不是他給我打小報告，說朱婉婉打著我的旗號搞這種不三不四的事，我還不知道自己被扯進坑裏，告訴你吧，警方早就在注意匯融公司，我當時去報案，知道人家怎麽跟我說嗎，他們最開始懷疑的是我尚可，以為我同那幫人合夥詐騙，你說我是不是比竇娥還冤？”


  周羽到底正眼看了看尚可，居然是他報的警。


  “這事要不要跟你媽和炳哥說一聲？”蕭子鋒突然問道。


  周羽嚇得筷子都掉了，趕緊求道：“師兄，一定別告訴他們，我師父身體不好，我媽……這事我自己解決。”


  “瞧把你能的，怎麽解決？”尚可略帶些好笑地問。


  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