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膽大包天
郭炳輝找大老板說理這事，應該是不了了之了。後頭幾天，周羽也沒聽他再提過。
這段時間，郭炳輝都是一早到俱樂部，打過上班卡，給周羽布置好訓練計劃，便悄悄溜出去。到下班點，他再回來打個卡，顯得十分神秘。
周羽也不敢問郭炳輝，隻怕哪句說得不對，讓師父壓力山大；她更不敢跟自己媽媽說被要求退役的事。
周羽覺得，自己也就是拖一天，算一天。
今天郭炳輝倒是沒有再打了卡就走人，不過，領著周羽完成上午的訓練之後，他又沒了影子。
下午俱樂部突然通知，要開全體會議，也不知道為了什麽事。
快到四點，周羽跟著大家夥坐進俱樂部會場了，也沒見郭炳輝回來，打電話還不接。
“叫我們來幹什麽？”
“好像是俱樂部高層過來。”
“又出什麽事了？”
“別問，問就是大事。”
周羽此刻坐在倒數第二排，東張西望半天，直到有人從後麵拍了拍她肩膀。
“您看到我師父了嗎？”周羽回過頭，問後排的馮教練。
“我還想問你呢，”馮教練湊近了道：“老郭最近有點怪啊？”
“您也覺得啊？”周羽立刻表示讚同。
“昨晚他冷不丁找我借錢，還非要現金，這十一月的天，我大晚上陪他去找自動取款機，後頭他拿了錢就跑，跟作賊一樣。”馮教練說著，倒樂起來。
周羽心裏一緊：“他說為什麽要錢了？”
馮教練搖頭，正要開口，一群人從外麵走進來，直接上了講台。
這些人裏頭，周羽認識的不多，不過由範林陪同走在最前麵的，她知道，是商港羽毛球俱樂部的李總經理。
“喲，李總也來了，今天這陣仗不小。”馮教練嘀咕了一句。
周羽再次往後麵的會場入口看時，燈已經滅了下來。
“現在開會。”坐在講台最旁邊位置的範林，拿起話筒道。
大概是領導在，範林的話明顯少多了，也沒那麽頤指氣使，幾句話後，便請商港一位人事總監宣布俱樂部的決定。
“經商港集團羽毛球俱樂部管理會議研究，鑒於教練郭炳輝使用暴力手段傷害他人，經警方處罰及俱樂部批評教育後，依舊不知悔改，又意圖通過行賄等不正當手段，圖謀個人利益，違反俱樂部相關規章製度，現通報如下，對郭炳輝予以除名，並沒收郭炳輝用於行賄的款項五萬元。決定即時生效。”
“好！”下麵有人鼓起了掌，自然是跟郭炳輝結了梁子的李帆。
“好個屁！”馮教練直接罵了回去，順手按住了差點要站起來的周羽。
範林朝馮教練這邊掃了一眼：“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麽事，是吧？很簡單，郭炳輝膽大包天，為了要好處，想用金錢腐蝕我範林，這種人再有本事，我們也不留！”
會場裏，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周羽足足愣了幾分鍾。
她師父……
前幾天還在擔心周羽要被趕走的郭炳輝，自己卻被掃地出門，還是以這種當眾開除的方式？
“不知道在開會啊，都給我閉嘴，下麵有請李總給我們講話，大家鼓掌！”範林訓了一句，帶頭鼓起了掌。
“各位先停一停！”商港俱樂部這位李總歲數不少了，頭發已經全白，平常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此時雙手擺了擺，對著眾人道：“本來這次會議，不需要我參加，不過，我覺得還是得來一趟，商港俱樂部運營到現在，每個人都不容易，要想繼續走下去，更不容易，這一點，我相信大家能明白。”
“郭炳輝的事是個例，但鑒於這段時間，隊伍鬆懈渙散，都在打自己小算盤，李總認為，有必要跟大家來談談心。”範林接過了話。
“我就簡單說一下，昨天晚上，郭炳輝拿了五萬塊錢，偷偷跑到範隊家裏，硬是要塞給他，範隊非常生氣，把郭炳輝批評了一頓，便送了客，沒想到這人啊，又把錢丟在範隊家門口，”李總說到這兒，搖頭歎了口氣：“今天一早，範隊帶著錢還有當時的監控來見賀董，表示要堅決抵製這種不正之風……”
李總的話還沒說完，台下有人“噌”地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周羽你什麽意思？領導在講話，你這就跑，不想幹了是吧！”範林猛地一拍麵前的桌子。
本來除了後麵的，沒誰注意到有人離場，這下範林一吼，眾人便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會場裏唯一鎮定自若的，是坐在第一排的惠英寧，全神貫注地看著手機，完全不為周遭所動。
“看看郭炳輝帶出來的好徒弟，”範林看似暴跳如雷了，“這是俱樂部正式會議，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不要以為拿過冠軍，有了底氣，就不把領導放在眼裏，看來不裁掉幾個，都不可一世了，是吧！”
沒人敢搭腔，這幾天都在說裁人，今天已經幹掉了一個郭炳輝，誰也不想再撞範林的槍口。
“她就是周羽吧，我對這孩子有點印象，‘天時杯’女雙決賽上，她表現得不錯，剛才過來前，賀董特別提到，要大力培養有潛力的年輕選手。在這一點上，範隊想到了我們前頭。”李總開了腔，還伸手拍拍範林後背。
範林稍愣片刻，眼睛閃了閃，又笑著跟李總解釋：“李總，我跟這幫人說過，咱們這支隊伍，絕不以成績論英雄，所有人必須把紀律牢記在心，少了這一點，就算奧運冠軍……我們也不要！”
似乎有人“噓”了一聲，範林麵色一沉，喝問：“誰有不同意見，起來說！”
好半天，沒有人吭聲。
李總笑了笑，道：“年輕人嘛，難免會毛糙點，我沒弄錯的話，老郭是周羽的主管教練，就這麽突然走了，那孩子難免會想不通，回頭做做思想工作，好苗子還是要多引導，中國羽毛球的未來，終歸要靠年輕人的。”
範林閉了嘴，再轉頭看向講台下眾人時，臉上神色便有些悻悻。
有手機落到地上的聲音，在此時安靜的會場上，響得有些突兀。
惠英寧彎下腰，淡定地將手機揀起放回包裏，隨後半垂著眼簾，依然是置身事外的表情。不過如果有誰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她的唇角已經抿成了一條線。
此時周羽開著小粉，已經回到體校二宿舍的七棟樓下。
從小到大，周羽都是聽話乖巧也循規蹈矩的孩子，那種領導還在上麵開著會，她半道跑出去的事，今天之前，周羽肯定不敢。可周羽今天真的生氣，她師父一向老實巴交，卻這麽難看地被趕出俱樂部，哪有這麽欺負人的！
郭炳輝住的301室外，周羽用手敲了敲門，叫了一聲：“師父，在不在？”
沒有回應，不過耳朵貼在門上的周羽，卻聽到屋裏輕微的腳步聲。
從口袋裏掏出郭炳輝放在她那兒的備用鑰匙，周羽將門打開。
這是間一室兩廳的房子，從郭奶奶去世後，隻住著一直沒成家的郭炳輝，裏麵家具簡單，不過郭炳輝這個人有潔癖，收拾得十分幹淨。
進了客廳，周羽又叫了一聲，依然沒有回應，顯然郭炳輝在玩自閉。
“出來吧，我都看到影子了。”周羽站在客廳中間，朝著陽台說了一句。
沒一會，郭炳輝從陽台裏探了探頭。
和郭炳輝對視幾秒後，周羽趕緊將視線挪開。她師父硬擠出來的笑容裏，有著藏不住的沮喪和失意。
“燒開水。”周羽朝著廚房走去。
“這才幾點，沒打下班卡跑出來的吧，”郭炳輝跟到廚房門口，問正要拿壺接水的周羽，提醒道：“要扣全勤的，回去把卡補了！”
“您哪來的五萬塊錢？”周羽鼓起勇氣問了出來，卻沒敢去看郭炳輝。
“瞧不起你師父，五萬塊對我就是小意思。”郭炳輝笑嗬嗬地道。
周羽忍不住轉過頭，正好看到，郭炳輝低著頭，背也佝僂了起來。
因為在家裏，郭炳輝沒穿運動服外套，身上掛了件帶著破洞的舊T恤。
周羽這徒弟之前成績一般，作為教練，郭炳輝收入自然不高。平常郭炳輝省吃儉用，有一大部分要寄給家裏的老母親，還要治他自己的糖尿病。對郭炳輝來說，五萬塊怎麽可能是小意思，更何況，好像有一萬還是跟馮教練借的。
“幹嘛給範隊送錢？”周羽決定，這事得弄清楚。
郭炳輝卻答非所問：“上午李總把我找過去談話，我就把難處跟他說了，最後結果，就是我走人，你繼續留下。小羽，別管其他人怎麽說，好好打你的球，再拿幾個冠軍，幫我把麵子全掙回來！”
門從外頭被人敲響，師徒倆一塊停住。
將水燒上，周羽忙過去開了門。
馮教練站在外麵，看到周羽，無奈一笑，拿手點了點她：“太衝動了，剛才叫都叫不住！”
“兄弟，對不住，”郭炳輝走過來，抱歉道：“我昨晚說過的，有張銀行存單沒到期，我回頭提前取……”
“放什麽屁，當我來要債的？”馮教練白了郭炳輝一眼，走進了郭家客廳。
郭炳輝訕笑兩聲，對周羽道：“趕緊給你馮叔叔泡茶！”
“水還沒開，”周羽回了句，隨後想了想，“我說過，師父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你傻呀，”郭炳輝直接急了：“我說盡好話，好不容易把事情搞定，你這是要師父白忙一場？”
“小羽這就不對了，你師父是為你好，你就聽他的，這樣，我陪他喝兩杯，你下去買酒買菜！”馮教練衝著周羽遞了個眼色。
知道是馮教練想跟郭炳輝單獨聊一聊，周羽點了點頭，轉身出門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