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2章 繞指柔情
月姬睜眼時,最先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頭暗淡無光的白發。她眼前的人已經不再年少,但她卻仍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剛睜開眼,她的眼睛卻又重新模糊,湧上了淚水。
她一隻手無力地抬起,撫上了那一頭白發,聲音帶著愧疚與疼惜,道:“你為何要救我,為何要救我……”
雖昏迷數日,但此時一見葉川,她便已知發生了什麽,因為她體內擁有屬於葉川的生機,使得二人之間,仿佛生出了一種無形的聯係。
她無需問,也無需多語,便知葉川又一次自損生機,強行替她續上了性命。
“你剛醒來,還很虛弱,不要說太多話。”葉川蒼老的臉上微微笑了笑,而後端過一旁剛熬好的藥,喂月姬服用。
月姬渾身無力,被葉川扶起靠在床頭。
看著他那一頭白發,和那仍冒著熱氣的湯藥,她淚流不止,道:“這是你煎的?”
“我先前也受了些傷,這些藥是我給自己煎的,剩了些藥渣覺得浪費,所以就留給你了。”葉川說著,用木製的湯匙舀了湯藥,小心翼翼地送到月姬嘴邊。
月姬知他是故意這麽說的,便是不想讓自己有太多負擔。
這人自己都這樣了,還非要故意擺出一副招人嫌的口氣,好像生怕別人對他心懷感激一樣。
月姬心中滋味難明,卻是乖乖張嘴,隻覺得湯藥入口苦澀,但知是他一番心意,不忍辜負,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湯藥雖苦,但她此時心中,又是另一個滋味,複雜難明。
喝完了藥,月姬又看他把碗收好,出了屋去,沒過片刻又端來了一碗米粥。
她修為達至神境,原本可長時間不飲不食,但如今身子虛弱,確實感到有些饑餓,他顯然早已把這些都想到了。
這是哪裏,為何會有米作粥?她昏迷了多久?月姬心中本有許多疑惑,但當見到葉川如此細心的照顧著她,便什麽也不想問了,隻是默默感受當下的每一刻,每一瞬。
一碗清粥,最為普通的食物,她不知已經多久沒有吃過,此時卻感覺這碗清粥雖淡,卻勝過所有珍饈美味。
喝完粥後,他又拿著碗出去了,月姬隻聽到另一間屋中傳來一些動靜,似乎是他在清理那些用過的碗。
感受著這種對她而言異常不凡的平凡,她默默坐在床上,裏麵露出笑容,時而淚流滿麵。
趁葉川沒在,月姬閉上雙目,感受自己當前的狀態。
她受損嚴重,葉川那一生死之劍傷到了她的本源,如今雖然清醒,但是她能感受到,她的生命仍在快速流失。
那些藥雖能給她一些滋補,但作用十分有限,若照此下去,她最多不超過三個月,便會耗盡生機,最終仍是一死。
感受到自己的狀態後,月姬沒有恐懼,沒有憂愁,重新睜眼,麵色無比平靜。
因為,她覺得很滿足,即便隻剩下最後一段時間,但若能與他平淡的度過最後的餘生,也已經足夠了。
隨後,她在床上強擔精神,運轉體內的神力,雖然無法根治自身傷勢,但卻可以讓她的狀態看起來更好,能夠下地行走。
至少,不能讓他看出她的時日已經不多。
片刻後,等到葉川回來,月姬已經強提一口氣,可以下地行走。
她此法過於強行,看似狀態有所好轉,但其實卻會加速她的死亡。
“你怎麽下床了,不是說了你現在很虛弱嗎?”葉川見月姬下了床,眉頭大皺,露出不滿之色。
“我沒事,畢竟達到了神境修為,隻要尚有一口氣,便可快速恢複。”月姬笑了笑,她的麵色已恢複了紅潤,這一笑,便連天上的日月仿佛都暗淡了下去。
葉川看得為之一呆,縱是在太古時見過無數絕色,但那時身為兵器,並無感覺,而今月姬這種美,卻是令他有些驚心動魄的感覺,更何況她還對自己如此深情。
“你……等等我!”月姬見他反應,麵色泛紅,而後匆匆出了屋去,走到門前時,又回頭道:“你不許跟來。”
葉川納悶,不知她又想幹什麽,隻得點頭,等在原地。
月姬昏迷數日,生怕自己的容顏太過憔悴,來到屋外後很快找到一條溪流,在溪水邊用水將長發打濕,而後細細梳理起來。
此情此景,又不禁讓她想起當初他在溪邊為自己梳頭的一幕,她神色恍惚,心中既有愉悅,但也惋惜於自己時日無多。
一番梳理過後,月姬十分鄭重地將那把他曾幫她梳過頭的梳子收好,又借著溪水細細打量了自己一番,自覺已經沒有問題,方才起身,急匆匆回到屋中。
葉川仍呆守原地,月姬再次出現在屋中後,便低頭不語,此時此刻,她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
多年以來,她以紗遮麵,將自己無暇的容顏隻留給自己鍾情之人。
這一刻,她麵上再無黑紗,終於可以完全將自己的容顏展露在想展露的人麵前。
“你……哪不舒服嗎?”葉川看到月姬去而複返,而後便站著不動,一臉納悶地看著。
“呆子!”月姬先是一呆,而後氣得跺腳。
這人以往心思那麽活絡,怎麽這會卻像根木頭一樣!
葉川畢竟在這方麵沒有過什麽經驗,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笑道:“你要去梳頭,為什麽不叫我幫你?”
月姬愣了愣,而後笑道:“你這人呆頭呆腦的,哪會梳頭?”
葉川想了想,上次幫她梳頭的時候,確實是不怎麽樣,隻是隨意把頭發束起便了事了。
“我……幫你梳頭吧。”月姬看他一頭白發暗淡無光,且有些雜亂,知道他這些天為了照顧自己,恐怕耗費了不少心神,目光變得溫柔下來。
二人又來到那條溪前,一切恍如回到了當初在葬兵穀那一日。
不同的是,這一次是月姬站在葉川身後,將葉川的長發打濕,用那把梳子,溫柔而細致的為他梳理著一頭白發。
白發在手,月姬的眼睛再一次濕了,因為她心知這一頭白發,全是因為他將過多的生機分給了自己。
二人無言,隻是她梳頭的動作,在無聲中變得越來越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