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0.9

  黎劭廷和江明禦對完口供出來的時候,沒看見江念曦。


  隻有自家表哥沈言勳老神在在地捏著手機,回頭睨了睨他,“走?”


  “念念呢?”黎劭廷問。


  沈言勳表情平淡:“沒看見,休息了吧。”


  黎劭廷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可一抬頭望進別墅窗戶裏耀眼的燈光,轉念一想時間不早了,點了點頭去開車。


  上車的時候他打電話,江念曦沒接,他以為她是去洗澡了,於是發了條微信。


  然而直到他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那條微信還沒收到回複。


  他怕她已經睡了,於是也沒有打擾。


  第二天早上去公司,他滿懷期待地在辦公室等她來簽合同,等到的卻是情敵梁肅。


  黎劭廷終於反應過來,這中間肯定出了問題。


  “江總,合同簽好了。”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江念曦聞聲抬眸,隻見梁肅身後還跟著另一個男人。


  看見她微蹙的眉,梁肅邊放下文件邊訕訕地笑了笑:“那個誰非要來,我又攔不住,你可別——”


  “出去。”江念曦冷冷地開口。


  梁肅回頭望著黎劭廷,毫不客氣:“聽見了嗎?不是我瞎說,江總真的不想見你。”


  “我是要你出去。”江念曦目光轉向他,“梁醫生。”


  “……”


  黎劭廷望著梁肅,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OK,出去就出去。”梁肅無所謂地吹了個口哨,轉身離開辦公室,還貼心地為他們關上門。


  江念曦起身往茶水台走,淡淡地問:“喝點什麽?我這兒隻有藍山。”


  “不用了。”黎劭廷半路截住她,抓住她手腕,“我不是來喝咖啡的。”


  江念曦抬眸望著他,神色淡漠:“那是合同有什麽問題?”


  “我們之間就隻能談合同?”黎劭廷深深地蹙眉,“念念,你到底怎麽了?”


  江念曦被他盯得心底毛毛躁躁,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噴湧出來。


  半晌,低聲道:“你騙我,我爸根本就沒給我訂婚,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黎劭廷目光一顫,捏住她胳膊的手指也不自覺鬆了鬆。


  江念曦掙脫出來,轉身坐到了沙發上。


  黎劭廷低頭看著她倔強的背影,語氣誠懇:“對不起,是我鬼迷心竅,我——”


  “你這是騙婚。”江念曦咬了咬唇,竭力壓抑著怒氣。


  黎劭廷無話可辯解:“對不起。”


  江念曦幾不可聞地輕歎:“算了吧,我回去會跟爸爸說,我們的婚事作廢。”


  “念念,別這樣……”黎劭廷眼眶泛紅,焦急地繞過沙發,單膝跪地,“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昔日的瀟灑自持和遊刃有餘都蕩然無存,他以最低的姿態跪在她麵前。


  印象中的男人總是雙眸清澈,如桃花一般美豔醉人,此刻明顯的紅血絲和氤氳的霧氣仿佛一個錐子紮在她心口,鈍鈍的疼。江念曦忍不住也鼻尖發酸,眼眶發熱,啞著聲道:“不原諒。”


  黎劭廷握住她的手,似乎想用盡最大的力氣卻又怕弄疼她,忍得微微顫抖:“我發誓再也不會騙你了。”


  江念曦嗤了一聲:“都什麽年代了,還發誓,天打雷劈有人信嗎?”


  “那你怎麽樣才肯原諒我?”黎劭廷望著她,表情有些可憐。


  江念曦轉過頭,還是硬邦邦的語氣:“不原諒。”


  正僵持著,小秦在外麵敲了敲門:“江總,您十點的會議要開始了。”


  “我知道了。”江念曦揚聲回應,然後對麵前的男人道:“我還要工作,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我等你。”


  “不用,開完會我有個應酬,下午也不會過來。黎總貴人事忙,請回吧。”


  說完不等他回話,就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接下來幾天,江念曦都沒收到黎劭廷的消息,他也沒再來過,就好像之前的談婚論嫁,他信誓旦旦的道歉都是做了場夢。


  除了日曆上那個用紅筆圈出來的日期漸漸逼近,是兩家約好見麵的日期。


  心裏像被一個鉤子勾著,不上不下,她心底大概明白,這場婚事差不多作廢了。


  黎劭廷如果主動放棄,她一定不會多說一個字。


  兩家見麵的前一天晚上,江念曦回了父母家,爸爸不在,隻有媽媽一個人在客廳裏看電視。


  “回來啦?”紀葉子端起茶幾上的果盤,“你明姨今天現摘的葡萄,嚐嚐。”


  江念曦走過去拿了一顆,剝了皮放進嘴裏。


  很甜。


  “葡萄糖分高,少吃點。”紀葉子提醒她,“哦,對了。”


  江念曦抬眸:“怎麽?”


  “你去過祠堂了沒?”紀葉子問。


  “沒有啊。”江念曦搖頭,“怎麽了?”


  紀葉子:“你快過去看看吧。”


  江念曦一頭霧水,她媽連忙推了推她,“快去。”


  江念曦一路上懵懵的,不知道她媽葫蘆裏賣著什麽藥。


  祠堂掩映在小樹林深處,是單獨建造的一棟房子。外形古色古香,裏麵長年香火不滅。


  江念曦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中間的蒲團上跪著一個人。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褲,跪得端正挺拔。


  蒲團前的案幾上,有長長的宣紙鋪下來,上麵寫滿密密麻麻的字。


  江念曦嘖了聲,“江明禦,你又犯什麽事兒了?”


  那人沒有回答。


  江念曦睨了眼宣紙上的字,“寫得不錯啊,你小子什麽時候背著我偷偷練了?”


  蒲團上的男人緩緩地轉過頭來。


  江念曦看見那張臉,驀地抽了一口氣:“怎麽是你?”


  “是我啊。”黎劭廷衝她笑了笑,嗓音不像以往那麽中氣十足,有明顯的疲憊。一向幹幹淨淨的臉上也生出一層薄薄的胡茬,添了幾分硬朗的男人味。


  “你幹嘛……”江念曦心底一顫,攥了攥手指,“誰準你跪我家祠堂抄我家家規了?”


  “江氏家規第十一條,為人須坦蕩,不可欺上瞞下,說謊騙人。”黎劭廷回過頭,繼續在宣紙上落筆,“我犯錯了,該罰。”


  江念曦抿了抿唇,走進去,先給祖宗上了三炷香。


  然後她低下頭,清晰地看見男人筆下的字。


  蠅頭小楷,筆鋒蒼勁有力,每一畫都寫得一絲不苟。


  “你……抄多少遍了啊?”她強壓下心底澀澀的感覺,語氣硬邦邦的問。


  “五百遍還差一點。”黎劭廷筆下沒停,身姿也依舊挺拔,“今天能抄完。”


  五百遍……


  江念曦張了張口,忍住沒出聲。


  江明禦犯錯,爸爸最多也隻罰過三百遍,跪在這裏沒日沒夜的抄,抄完為止。


  五百遍,她不敢想象他在這裏跪了多少天了。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江念曦狠著心道,嗓音卻不自覺有些許哽意。


  “我不敢求你原諒。”手中毛筆被他握得很緊,字跡洇了一點墨,“我犯的錯我應該承擔,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江念曦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宣紙上沒動。


  他張了張口:“明天……”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江念曦沒好氣道,“趕緊抄完回家,別賴在我家了。”


  “念念。”


  江念曦剛走出祠堂的門檻,就聽見他喚自己。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悶悶地問:“怎麽了?”


  “我愛你。”


  男人的嗓音沉著而鄭重,仿佛平靜的海麵下壓抑著滾滾暗潮。


  江念曦感覺到心髒劇烈的跳動,仿佛一開口就會從嗓子眼蹦出來。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眼神,專注而熾烈,桃花眼氤氳著深深的色澤,流轉的光暈讓她心底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所遁形。


  她咬了咬唇,說:“在祠堂說這種話,也不怕得罪我祖宗。”


  “我說的是真話,怕什麽?”黎劭廷笑了一聲,“江家列祖列宗在上,我黎劭廷——”


  “喂!你別說了。”江念曦惱羞成怒,三步並作兩步逃離了祠堂。


  身後傳來男人愉悅的笑聲。


  江念曦回到客廳門口,抬手摸了摸臉頰熱度,才慢吞吞走進去。


  屋裏,紀葉子的聲音特別清晰——


  “吳媽,劭廷吃過晚飯了嗎?”


  吳媽:“吃過了,讓廚房做的素食。”


  紀葉子:“哦,那就行。別在咱們這兒餓出病來,黎家那邊不好交代。”


  吳媽:“唉,這黎少爺也真是死心眼哦,都跪了這麽多天了,說什麽都不走。”


  “誰說不是呢。”紀葉子歎了歎,“主動要抄咱們家家規的人,我到現在也隻見過兩個。”


  吳媽:“哪兩個呀?”


  “一個是他們爸爸,當初說謊騙我,自己罰自己抄家規。”紀葉子邊說邊笑,“再一個就是劭廷了。”


  吳媽驚訝道:“先生也會說謊?”


  紀葉子:“是啊,為了騙我結婚。”


  江念曦:“……”


  沒想到她那位公正嚴明的父親,居然也會說謊?還騙婚?


  “那您是怎麽原諒他的?”吳媽問。


  “我也不記得了。”紀葉子沉吟道,“就那麽原諒了啊,反正,他這輩子也隻騙我那一次。不能因為那一次錯誤,就把他對我那麽多的好都一起扔進垃圾桶裏啊。”


  江念曦望著玄關牆上的畫,心口微微一顫。


  “我老公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紀葉子欣慰地笑道,“我相信劭廷對我們曦曦來說,也是最好的。”


  吳媽笑:“您就這麽相信?”


  “我能看得出來。”紀葉子緩慢而認真地說,“劭廷看我們曦曦的眼神,和他爸當初看我是一樣的。”


  吳媽:“先生現在看您也還那樣呢。”


  紀葉子忍不住笑了出聲:“就你眼尖。”


  江念曦沒有去客廳,而是從側門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樓上最大的套房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江致和紀葉子寵她,恨不得把這世間最好的都給她。


  好到她都快忘了,這世界上不是任何一個人,都有義務對她那麽好。


  譬如黎劭廷。


  起居室的玻璃茶幾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盒子,江念曦走過去坐到沙發上,將盒子一層一層地打開,隻見白色的絲絨內襯裏,躺著一塊嶄新的手表。


  表帶是紫色寶石穿成的鏈條。


  腦海裏驀地翻湧起一段記憶,男人清澈含笑的嗓音仿佛就在耳邊——


  “其實,我覺得紫色比白色更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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