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豐起來之後,連連搖頭,還不斷的歎氣,但是看到許樂關切的眼神以後,卻始終不知道該怎麽說起。
“雲叔,這屋裏沒有外人,您有話不妨直說,要是我們能幫得上忙,就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許樂見雲豐寬大的手掌緊緊的握住小小的青瓷茶碗,明明滿臉憂愁,卻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樣子,心中真替他著急。
無奈的是雲豐不肯說,自己也不能強逼他說,隻好指了指旁邊坐著的王老和許優,告訴他沒有外人,盡量放鬆他的心理,讓他可以平複下心情。
“樂丫頭啊,咱雲家村的村民們苦啊……”
雲豐咕咚咕咚的將茶碗裏的茶水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硬著頭皮將自己想要說的話講了出來。
原來剛才王仁與孫不二過來,告訴他朝廷今年秋後要征討南夷,所以今年所有田地的賦稅都要加倍,要他先做好心裏準備。
每年沒加賦稅的時候,雲家村的佃戶們交完賦稅之後才剛剛能維持溫飽而已,甚至有些貧困的,連達到溫飽都很吃力。
如今驟然增加一倍,佃戶們的溫飽就會成為大問題,極有可能會餓死人的。
所以他想請許樂減免些今年的地租,讓佃戶們少交點兒,幫助他們度過這個難關。
但這季是許樂接手田地的第一年,對她來說也是具有很大意義的,自己作為莊頭,不說為新東家出力就算了,怎麽能開口請東家減免租子呢。
所以他鼓足了勇氣來,卻遲遲不願開口,不是怕許樂回絕自己,而是怕許樂以為自己是借機讓她減租,以為他是故意算計她。
因為租子一旦減免了,再想漲起來就很艱難了。可是,如果自己不為雲家村的鄉親們求情的話,自己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雲叔,這件事情您該及時對我說的啊,沒有佃戶幫忙,這麽多地我也忙不過來的,這樣吧,下午咱們去地裏麵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然後再決定該減免多少租子吧。”
許樂聽完雲豐的話以後,立刻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的請求,雖然師父今天早上已經告訴過自己做人的道理了,讓自己不要太善良。
但是見雲豐因為地租的事情難為成這樣,自己還是無法硬下心腸不減租。
人的一生,都免不了要做這樣或者那樣的選擇,但並不代表每一次都要精明剔透,選擇最利於自己的那個答案。
“哎,那叔就先在這裏替佃戶們謝謝你了,我這就回去整理一下往年的賬本,下午拿來給你當個參考。”
雲豐沒想到許樂這麽快就答應了,驚喜不已的他連忙道謝不跌。
“樂丫頭啊,你雖是一番好意,但若明年朝廷不再收雙倍的賦稅了,你想過怎麽把租子漲起來嗎?”
待雲豐一走,王老就放下手中的茶碗,輕輕的搖了搖頭,他知道,若換成自己,恐怕也會說出和許樂一樣的話語來。
隻是,這個世間,很多事情其實是身不由己的,自己以前不曾明白的道理,不希望小徒弟也懵懵懂懂,除了教會她藥理,也一定要教會她做人的道理。
“師父啊,如果明年朝廷不再收雙倍的賦稅了,我也把租子恢複原價不就得了,這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許樂以為師父會勸自己改變主意不再減免地租,沒想到師父竟然擔心的是明年無法恢複原本的地租,這怎麽可能呢?雲豐可是說這裏的民風很淳樸的啊。
“樂丫頭啊,不知道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王老拎著旁邊茶幾上的一個白瓷茶壺,將自己的茶杯到的滿滿的,滿的……嗯,都溢出來了!
“師父,茶水灑了……”
許樂趕快手忙腳亂的去擦桌子上的水跡。師父這是怎麽了,倒茶哪有倒這麽滿的。
“嗬嗬,樂丫頭啊,你看到了茶水滿了會溢出來,這溢出來的隻是茶水,你就要手忙腳亂的擦桌子,那你一下子把人心灌滿了,溢出來的貪欲你能招架的住嗎?”
王老看著用抹布不停擦桌子的許樂說道,他曾經就是因為太年輕,不懂得那麽多的人情世故,所以才會鑄成大錯,如今,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徒弟走曾經的老路。
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她雖然聰明,也能分的清大是大非,但對於人性的了解還不是很透徹。
“這……可是,師父啊,如今朝廷加收賦稅,咱們不減免的話,按照雲豐的話來說,這雲家村佃戶的日子可就要不好過了啊。”
許樂皺著眉頭看向師父,這些道理她也懂,作為曾經的心理學專家,她曾經係統的學習過各種專業課程。
而且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可是連饅頭都吃不上的,那時候,自己的最高理想大概也隻是吃飽肚子吧。
所以當雲豐一說雲家村的佃戶可能因為朝廷增加賦稅,而有可能餓肚子的時候,她的心中是十分不忍的,所以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
如今按照師父的思路一想,自己的確是太過於急躁了,至少要跟家人商量下再答複雲豐啊。
“俗話說的好啊,鬥米恩升米仇,如今朝廷加租子,本是應該讓那些佃戶們煩心的事情,如今你一答應減免地租,會造成什麽後果你知道嗎?”
王老用手指輕叩黑漆茶幾,滿臉嚴肅的看向許樂,也許要自己的徒弟做一個出爾反爾的人很難,但是眼前這個問題她卻必須要解決,這將為她的以後帶來無窮的受益。
不怕徒弟犯錯,就怕她執迷不悟,看不清眼前形式,到時候受苦的還是她自己。
“知道啊,就是我自己的租子少收點,然後就是這些佃戶有麻煩的時候可能就會來求我幫忙,我若是拒絕了或者沒有幫好,可能會對我名聲不好,師父,你是擔心這些嗎?”
許樂心中十分感動,這是一種如同父愛一般的關懷,如果師父不關心自己,他根本就不必大費周章的和自己講道理。
其實師父平時根本就不關心這些瑣碎事情的,他的眼裏全部是藥材和行醫筆記,一個常常翻曬,一個常常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