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盡管擔心很多, 猶豫很久,最後傅昭邑還是帶著溫別去了劉知娜的告別儀式。
根據劉知娜在郵件裏寫的東西, 劉家應該是傳統且迷信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劉知娜走了已經這麽久,骨灰盒卻遲遲沒有送去墓園。
但若要說傳統,這告別儀式既沒有各種繁複的環節,也沒有選在什麽祠堂裏。硬要說的話,這教堂和儀式倒有幾分西方的味道。
這天天氣陰冷,傅昭邑在正裝套裝外套了件黑色的大衣,沒有像其他客人一樣上前慰問劉知祁的父母,而是直接把慰問金給了劉知祁,隨後帶著溫別在最後一排落座。
說到底,還是摸不清楚她父母的態度,謹慎一點更好。
溫別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劉知娜的大幅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開朗地笑著,似乎在回應溫別的目光。
儀式很快開始,親朋好友輪番上陣致辭, 說得是一句比一句好聽, 到底走了幾分心卻不知道。
溫別突然小聲說:“我爸葬禮那天, 也來了很多人。”
其實在溫別知道他爸爸出軌過一個女大學生後, 她無數次回想過葬禮上, 那個人有沒有可能出現過。
一開始她總在回憶電影裏的情節, 一直在努力回想當時有沒有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人。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頓悟,才想起來當時上場致辭的人裏有一位年輕女士美名其曰“溫先生的資助對象”。
她致辭的時候,溫母全程嘲諷臉。
溫別以前還以為柳女士氣得是溫父掏錢捐助外人,現在才反應過來大概柳女士早就知道這位是出軌對象。
傅昭邑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溫別說:“那天葬禮上的所有人,隻有我是真的在哭。甚至連那個小三, 都隻是想最後從我家手裏拿一筆錢。”
言下之意是,劉知娜這兒也一樣,個個都說得比做的好聽,劉知娜真的有事情的時候,大概連個能幫她的人都沒有。
直到劉知娜的爸爸上台時,一句話都沒說,捏著話筒,先紅了眼眶。
溫別也鼻頭一酸。
劉父到最後也沒說幾句話,隻是一直盯著女兒的照片,不停地擦眼淚,歎了很長的一口氣。
傅昭邑本來以為儀式就會這樣的結束,沒想到在大部分賓客離開後,劉知祁又叫住了傅昭邑,說是他的父母想見他一麵。
他以為迎接他的會是責罵,或是質問,但萬萬沒想到最後劉母隻問了一句話。
她聲音顫抖,眼眶盈著晶瑩的液體,問:“她最後那段時間……開心嗎?”
溫別一聽眼睛就紅了。
生前對女兒有再多要求,生命一旦消逝,要求又簡化為“開不開心”。
其實他們心裏應該是知道答案的,但傅昭邑還是撒了彼此心知肚明的謊。
他說:“是的,開心。”
說完,他深鞠一躬,帶著溫別離開了。
被冷風一吹,鼻頭更紅了,溫別吸著鼻子問傅昭邑:“為什麽要騙他們?如果他們多了解一下女兒,說不定也不至於女兒染上絕症還不敢和家裏說,就應該說真話讓他們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
傅昭邑的眼神飄向遠處,片刻後,他說:“逝去的人已經離開了,又何必再讓活著的人永遠心懷悔恨呢?”
溫別於是問他:“傅老師,你看過一本叫《無聲告白》的書嗎?”
傅昭邑反問她:“你覺得她就是文中的莉迪亞?”
不得不承認,確實很像。
書中的莉迪亞因為背負著家人太沉重的期待,意外溺亡湖中,被認定為自殺。
由於莉迪亞的死,迫使每個家庭成員開始反思、挽救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家庭紐帶。
故事的結局是圓滿的,雖然莉迪亞死了,但是整個家庭好了起來,不再支離破碎。
所以溫別很討厭這個結局。
為什麽所有的故事一定都要以皆大歡喜為結局呢?
於是她問傅昭邑:“所以莉迪亞其實就是個工具人,她死的意義就是讓大家都好起來?”
剛看完書的時候她是義憤填膺的,憑什麽死去的人就這樣輕易地逝去了,活下來的人也是如此輕易地向前看了呢?
傅昭邑這時已經稍稍走在溫別身前,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傅昭邑挺拔的鼻梁和堅毅的麵部線條。
他說:“如果莉迪亞的死都無法拯救這個家庭,那她的死又有什麽意義呢?”
一直到很久以後,溫別都記得這一幕,傅昭邑說出這句話的這一幕。
天空是灰蒙蒙又陰沉沉的,風刮到臉上的時候有點疼。
溫別一直就知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但大概沒想到他們的分歧是從這裏開始的。
從這一天往後看,一切行為都初現端倪,有跡可循。
聖誕節前幾周,傅昭邑逐漸又開始了工作。
溫別倒也沒有多問,隻是察覺到傅昭邑近期忙了起來。
直到某天無意在微博推廣上刷到一條微博的時候,溫別才知道,傅昭邑應邀做了一檔知識付費的心理學課程。
還是跟行業內的頭部公司——P公司合作的。
她不是不知道傅昭邑厲害,但也是確實沒想到傅昭邑這麽厲害,能和這麽牛的公司合作。
溫別非常保守的估計了一下,按照這個公司一向的定價,乘以目前平台上銷量最低的一門課,銷售額突破千萬肯定是沒問題的,即便二八開,七位數的收入也是板上釘釘的。
更不用說往後的各種版權費。
所以,當傅昭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溫別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掰手指。
見他回來了,還抬起頭朝他說:“傅老師,糟糠之妻可不能棄。”
傅昭邑:“……你又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
溫別:“你都跟P公司這種級別的公司合作了,飛黃騰達還不是指日可待,我成為糟糠之妻不也是分分鍾的事情?”
按理來說,傅昭邑應該是會再陪著她插科打諢幾句的。
但這次,傅昭邑沒有接話,而是站起身去倒了杯水。
——
“所以”,徐姿坐在傅昭邑對麵,問道,“P公司那邊的要求是,課程上架之前,需要你至少有兩年的博士研究經曆?”
傅昭邑點點頭。
“但是”,徐姿又問,“這不是沒問題嗎?我記得挺久之前你就跟我說,已經聯係了好幾個招博士生的實驗室,結果都挺樂觀的?明年去報道不就能趕上P公司的進度要求了。”
傅昭邑的性格,徐姿一開始就跟溫別說過,是絕對不打無準備之仗的類型。
早在回國認識溫別前,他就早早開始聯係中意的學校和博導了。
於是徐姿又明白了:“你在猶豫怎麽告訴溫別?”
沉默片刻,傅昭邑說:“我在猶豫,要不要留在國內。”
徐姿驚訝道:“留在國內?那可不隻是一個博士學曆的問題,連帶著你和P公司的合作也會黃了吧?”
沒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不是吧傅昭邑”,徐姿說,“你清醒一點,那可是P公司。不用我提醒你吧,它能帶給你的絕對不是僅僅七位數的報酬,還有常人不敢想象的職業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