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並不覺得這個女人跟傅昭邑有什麽特別的關係, 因為傅昭邑還是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


  溫別敢打賭,傅昭邑現在一定內心毫無波瀾。


  但不可否認的是, 當傅昭邑和這個女人單獨坐在一起的時候,叫溫別不由自主的有了一個假設。


  這個假設是:如果傅昭邑有一天真的有了女朋友,他一改以往的冷淡,對那個人嗬護備至……如果那個人不是她,她會難過嗎?

  答案是毫無疑問的,會。


  她會難過,會傷心,會嫉妒。


  她愣怔在原地,胸口莫名其妙湧起一股酸澀。


  片刻後她又回過神來,傅昭邑坐的那一桌又來了一個男人,男人和女人一同站起身來,朝傅昭邑鞠了一躬後,一並離開了咖啡廳。


  離開咖啡廳後,這對情侶居然直直朝著溫別的方向走來。


  男人大概是哭過, 鼻頭還有些紅;女人則開朗的笑著, 間或把頭靠在男人肩上, 視線觸及溫別時還友好地朝溫別笑了笑。


  而傅昭邑還是坐在桌前, 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


  他的表情仍然淡漠, 但溫別卻忍不住想:他也有難過的時候吧?辛苦的時候、流淚的時候, 是否有人陪在他身邊安慰他呢?

  也不知道溫別是哪裏來的勇氣,她好像忘記了前不久她才單方麵開啟了和傅昭邑的冷戰,忘記了他們之間有過的不愉快。


  她徑直過了馬路,走進咖啡店裏,坐在傅昭邑的對麵。


  對於她的到來,傅昭邑好像也不感覺到驚訝似的, 隻是又多點了一塊蛋糕。


  等待甜品的過程中,傅昭邑隻淡淡看了她一眼:“有話就說。”


  溫別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傻,但她還是說:“傅老師,你就沒有難過的時候嗎?”


  傅昭邑“嗯?”了一聲。


  溫別於是又重複道:“我說,你就沒有難過的時候嗎?”


  他的表情稍稍鬆動了一些,溫別甚至從中看出了隱約的笑意。


  他說:“當然有。”


  溫別固執地繼續發問:“難過的時候,不會希望有個人陪著你嗎?”


  傅昭邑端起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有時候希望吧。”


  他說完這句話後,周圍一下安靜下來,隻剩下攪拌棒和杯子相互觸碰時清脆的碰撞聲。


  身穿製服的侍者端來蛋糕,又帶著托盤離開。


  溫別一直盯著眼前那塊紅絲絨蛋糕,半晌抬起頭,很突兀地問:“我可以是那個人嗎?”


  這個問句所包含的情感過分赤忱,似乎要被稱作“表白”,才能不被辜負。


  女孩穿著焦糖色的呢子大衣坐在他對麵,或許隻塗了淡淡的一層唇彩,神情近乎虔誠,抿緊的唇暴露了她的緊張。


  溫別企圖從傅昭邑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的神情變化,驚訝也好、憤怒也好,總歸是想看到眼前人的情緒波動。


  她下意識覺得有些尷尬,絞緊了手指:“算、算了,你就當我沒說——”


  剛開口,卻被傅昭邑打斷了。


  他說:“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假設一個場景”,傅昭邑轉了轉眼前的咖啡杯,“如果某天你聽說你班上的一位女同學自殺了,而她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隔壁班她暗戀已久的男生,你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麽?”


  溫別其實還是有些緊張,想了想,說:“表白被拒,萬念俱灰……然後自我了斷?”


  “你看,兩句話,對腦補出一個完整的邏輯鏈來說,已經足夠了”,傅昭邑臉上的神情終於不再淡漠,反倒有些嘲諷,“在我的故事裏,一個女生自殺了,而全校的人都知道她喜歡我。”


  當年的案件開始調查後,沒過多久,不過十幾個小時,傅昭邑就已經走出了警局。


  但這隻是一切噩夢的開始。


  他的實驗被迫中止,暫時停課,在警方毫無頭緒的那段時間裏仍被列為重點調查對象,接受來自學校的各種問話。


  那時候離畢業僅僅半個月。


  更嘲諷的是,在警方將這起事故確定為自殺案件後,對於他的責難沒有消失,反倒變本加厲起來,好像隻要他接受了劉知娜,她就不會輕易地一躍而下。


  他被迫承受了一份她並不想擁有的愛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受害者者啊。


  為什麽所有人都高高在上,仿佛隻有他是罪孽深重、低人一等的惡魔?


  在仿佛無止境的磋商後,傅昭邑已經無力周旋了。


  他提前辦理了離校手續,接受校方的一切決定。


  一等榮譽學位被降為二等學位,全額獎學金被取消,放棄了兩個國際學術會議交流名額,放棄在頂級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放棄在校期間的大部分實驗成果。


  同時,他還瞞住了家裏人。


  他的媽媽是在他離校的那天才知道消息的。


  傅昭邑走的瀟灑,所有研究生期間的東西全部扔掉,一件都沒帶走,走出校門的時候隻拿了手機、電腦和錢包。


  他頭也沒回地走出大門,隨後在校門不遠看見了他家的車。


  他一向精致的媽媽妝容不整,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紅了眼眶。


  他媽媽說:“我知道,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係。”


  傅昭邑這些天瘦了許多,原本修身的襯衫在身上都有些鬆鬆垮垮,但在風裏腰背依然挺得很直。


  他被警方帶走的時候沒有哭,被媒體騷擾的時候沒有哭,學位被降級沒有哭,甚至連放棄花費那麽多心血才得到的實驗成果時都沒有哭。


  但這一刻,聽到這句話的這一刻,他淚如雨下。


  然後,長達一年的修整期開始了。


  傅昭邑在北歐的小鎮上呆了大半年,一直到今年夏天才終於踏上歸國的路程。


  人們隻看到了逝去了那條生命,卻對另一個無辜的人所經受的痛苦熟視無睹。


  傅昭邑沉聲說:“今天,直到今天,有關這件事情的一切,才真正結束。”


  結束,不過短短兩個字,說得輕巧,但花過的時間、受過的苦、拱手相讓的東西,卻不是能一筆帶過的。


  對劉知娜的這件事情,溫別早就有所耳聞。


  她去找過相關報道,翻過校園論壇的記錄和討論,本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真相的一部分,卻沒想到真相的這樣的,更沒想到傅昭邑在這之中是一個受害者的形象。


  麵前的咖啡已經涼透了,從冰櫃裏拿出來的蛋糕也不再有涼意。


  “是的,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傅昭邑說,“不是你們想象中的,教科書般閃閃發光的人生,而是背負著汙名的人生。”


  溫別沒有說話。


  他的眼眸在鏡片下格外淩厲,麵色卻有幾分自嘲:“那麽,輪到我問你了。在知道我的故事後,你還希望成為‘那個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dbqdbq我高估了我的自控力 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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