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李世襄帶著徐婉上了馬車後閉眼假寐,小廝帶著行李過來後他便掀了車簾子坐到了簾外。
許挽美的妖豔,李世襄又非柳下惠自然不可能毫不意動,可她是太後吩咐他尋來送入攝政王府的人,為免自己美色當頭犯蠢還是和美人保持距離的好。
馬車在夜間的街上走著,徐婉一個人呆在馬車內,耳畔是揚州夜市的喧鬧,她掀起車內小窗的簾子,看街上燈火。
揚州商賈迤邐,不比京城管製森嚴,夜裏常是徹夜燈火輝煌熱鬧不絕,京中卻隻有上元節的夜裏才會有此景象。
徐婉在宮中長大,第一次見這樣的市井煙火是在她出嫁的那年。
新婚燕爾時顧晏帶她出門看花燈,護城河邊她拉著顧晏的衣袖在他臉頰留了個口脂印,眼見著他的耳垂比臉上的口脂還紅。
可惜啊,當年耳垂通紅的少年郎後來成了那個滿眼功名權勢的男人,當年大膽的姑娘也在後宅心機中耗盡了所有勇氣。
徐婉思緒飄遠,直到李世襄掀開簾子喚她方才回過神來。
“今夜我們歇在客棧,明日一早前往碼頭,走水路歸京。”李世襄說完話便客棧裏麵走,徐婉下了馬車跟了上來,棋書已經定好了房,徐婉看著李世襄上了樓遲疑了下抬腳準備跟上去。棋書攔下她說道:“姑娘,我領您去您的房間。”
徐婉佯裝疑惑的看向棋書,而後才跟著他走向了自己房間。其實早在馬車上李世襄坐在車外時徐婉就猜到他買來自己大抵是另有目的。
徐婉進屋洗漱收拾後靠在榻上久久難以入眠,腦海裏一幕幕晃著從前的恩恩怨怨。
一會兒是十三歲那年她和顧晏被叛軍擄走,顧晏被打得滿身是傷仍舊把她護在身後;一會兒又是她鼓起勇氣送了顧晏一方手帕問他可願娶她時,他冷冷地答了句不願。
是啊,他說過不願的,是她徐婉不知廉恥逼他娶她啊,所以這自找的十年冷落她有什麽好怨的呢?
明知是自討苦吃,徐婉每每想起那些委屈還是忍不住落淚,她抱著被子哭了很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棋書在外麵敲門喚她,徐婉起來洗漱後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犯了難,她不會梳女子發髻。沒了辦法最後她隻得把頭發束起走了出去。
姑娘美得如清晨初開的海棠,素淨的臉蛋粉黛未施也看不出半分瑕疵。
李世襄等在馬車前,徐婉出了客棧他一眼便望見了她,昨夜初見是妝容妖豔勾魂的妖精,今早再看像沾了露水的朝花。這般標誌的人又有那麽一雙像極了郡主的眼睛,他就不信顧晏還能把持得住。
“頭發怎得這樣梳?”徐婉這樣束起發美則美矣卻著實有些怪異,為免將來麻煩李世襄不想讓她在揚州被更多人瞧見便拿了個幃帽讓她戴上。
“我不會綰發,隻得這樣束起了。”徐婉一邊戴幃帽一邊回答李世襄。
“是我疏忽了,棋書,待會到了碼頭,你去刺史府要個會綰發的婢女隨我們歸京。”李世襄倒是沒料到這姑娘雖流落風塵卻也是個被人伺候慣了的,昨夜拒了宋玉娘讓伺候她的婢女跟著的提議,如今隻得自己找人了
其實原身許挽倒是會綰發的,好歹長於市井,自己討生活的人便是有婢女伺候也是事事都要學。但是嬌養大的徐婉卻是不會的。
徐婉的父親曾是大齊唯一的異姓王,戍守北疆軍功赫赫。她打小養在宮裏,囂張驕縱比之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出嫁後,顧晏雖說冷落她,可待她卻也十分嬌慣,徐婉一輩子都活在旁人的照料下,十指不沾陽春水不說,連繁瑣些的宮裝都是不會穿的,更遑論綰發了。
棋書備了兩駕馬車,李世襄與徐婉一前一後坐上了兩駕馬車,沒多久便到了碼頭。李世襄包了艘船,徐婉他們到了碼頭上船後各自進了自己的房間歇息,棋書則去了刺史府。
此時的刺史府上書房,一老一少正坐著喝茶。年長的是揚州刺史周頌,年少的是他的兒子周錦文。
“李家那位公子走了?”周頌抿了口茶問道。
周錦文聽見老爹的聲音就怵得慌,戰戰兢兢的答:“說是今早走水路歸京。”
周頌看著自個兒跟前的兒子這副不成器的摸樣,心氣怎麽都順不下去。同樣是弱冠之年,李世襄無父無母卻能扛起太後一族,當年的攝政王顧晏也曾於弱冠之年卻戎狄百裏一戰成名,自己這獨子卻是個整日隻知尋花問柳的紈絝。
周頌正欲訓斥兒子時,下人來報李公子的小廝求見。他隻得把這口怒氣強壓下去吩咐兒子去見。
周錦文見了棋書聽他說明來意後以為是李世襄貪色得了那豔絕揚州的妓子還想要他再送美人,於是將自己未收房的美貌婢女送了出去。
棋書帶了人便回了碼頭,周錦文則回了書房向父親說明棋書來意。
周頌聽他說李世襄大抵是貪花之徒來向他要婢女伺候,心裏暗暗思索。
李家這位公子這幾年常尋美人他是聽說過的,可所尋女子大都送入了宮中。皇帝年幼太後自然不可能是準備將這些姑娘安置在後宮,倒是攝政王府上被塞進去了不少女人,隻怕這回李世襄下揚州帶回去的人也是打算送進王府。
周頌暗笑,這太後往王府送了一波又一波的美人沒一個成事的,竟還沒放棄,也是稀奇。
昔年攝政王顧晏為鎮國公世子時迎娶衡王郡主徐婉為妻,夫妻不合鬧得京城人盡皆知。
可後來衡王因謀反之罪被判了滿門抄斬,皇帝要徐婉自縊,顧晏卻提劍闖了禦書房。
彼時西北動亂朝中除顧晏外無將可派,他提著劍站在皇帝麵前一字一句地說,有我顧晏在,無人能入鎮國公府半步,也無人能動我妻子分毫。
可是啊,西北動亂黎民百姓水深火熱,他不能眼見山河淪陷而不顧。
朝中無人可戰,顧晏不得不戰,他去了西北平亂,一去一年有餘,歸來物是人非。
他的妻子離世,他們最後一次見麵竟是他摔了她心愛的琉璃瓶雙目猩紅的咬著她的肩頭說,我便是不愛你,也不會放過你。
到生死相隔,他都不曾放下那點可憐的驕傲與自尊說上一句喜歡和愛。
徐婉之死是被人所害,顧晏離京兩月後越平公主借重病請徐婉入宮,徐婉想不到打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會害她便去了,不料皇帝借越平的手給她下了毒,徐婉歸家後纏綿病榻半月,最終死在了那年的寒冬,到死徐婉都不知道是她視如親姐的人害了她。
顧晏得勝回朝時皇帝已經將徐婉下葬,他連妻子的喪儀都沒趕上,顧晏不信徐婉是因病而亡,為了找到妻子真正的死因,他開了棺。
皇帝早早將徐婉下葬就是防著驗屍驗出中毒而亡,不料徐婉一死顧晏竟似半個瘋子,不怕擾了亡妻死後安寧直接開了棺。
皇帝下的毒極為霸道,那毒從骨髓開始一步步侵入全身,人死之時麵容如常骨骼卻是血紅,顧晏開棺後看到的不是一具白骨而是血色屍身,一眼便知是中毒而亡。
他順著蛛絲馬跡查了下去,查到了皇宮,查到了帝王和那位得他妻子多年真心相待的公主,知道真相的那刻他恨意滔天。
這時皇帝竟下了賜婚顧晏與越平公主的聖旨,顧晏恨極了他們,拒了聖旨。皇帝震怒罰他戍守西北無召永不得歸,卻不知這一手流放竟成了養虎為患。
三年間,顧晏踏平北疆,裂土封王,劍指京城,昔日顧家驚才豔絕的少年郎終究成了後來那個眼中再無半點柔情的鐵血將軍。
那年顧晏起兵謀反,攻下京城殺了皇帝,扶了最年幼的皇子登基,做了那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徐婉活著時他不曾宣之於口的愛,卻在她死後永難釋懷。
攝政王顧晏年過而立喪妻七年,始終不曾續弦,朝中宮中送來的各色美人也無一能近他身。
傳言說顧晏半生戎馬,戰場上傷了根本,才對各色美人無動於衷。
無人知曉夜深人靜的王府書房暗室裏,那個世人眼中冷情的攝政王也曾懷抱妻子畫像呢喃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