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應許之物(十一)
果然,下一次去修道院的時候,葉柳園撞上了費爾頓。這次葉柳園沒有草草結束和他的交流,反而和他交談起來。
兩個人都談的心不在焉,沒一會兒就陷入無話可談的境地,再強行扯下去,費爾頓就要生疑了。
葉柳園告辭離開孤兒院之前,費爾頓卻忽然開口,道:“福斯特主教想要榮休了,在下個祝禱禮上,他會最後一次做主祭,並宣布這件事。”
“五年了,閣下也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可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以諾閣下。”
葉柳園和擦身而過,聞言轉頭看向費爾頓的背影,費爾頓沒有回頭,他話說道一半,大步離去。
葉柳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有某種預感,但仔細一想,卻不知那點預感是關於什麽的。
有什麽即將發生了,他很肯定這一點。
葉柳園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彌厄爾能從費爾頓的房間中發現些什麽。
——
另一邊,留在修道院的彌厄爾見費爾頓緊隨葉柳園去了孤兒院,繞過了其他修士,摸進了費爾頓的房間。
彌厄爾沒從他費爾頓房中找到太多的線索,但他發現了一個異常之處。
費爾頓書櫃裏、書桌上擺著的書雖然都是宗教類的書,看上去隻是一個正常的主教平時修習看的書,似乎沒什麽異常之處。
但彌厄爾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隱藏的那個關鍵——這些書和葉柳園常翻看的那些書驚人地一致。
這些書,或多或少都隱藏著關於聖物的信息,有些書甚至是葉柳園的書房中都沒有。
聖物。
這就是這些看似平常的書最關鍵的聯係。
費爾頓也在找聖物,彌厄爾默默將這個信息刻在心底。
既然聖物是葉柳園的目標,而費爾頓想要的和葉柳園衝突,他自然要盡力阻撓費爾頓,不能讓他成為葉柳園得到聖物的阻礙。
除此之外,彌厄爾還從費爾頓衣櫃中,發現了一件換下來的修士服。很奇怪,一個落地衣櫃,裏麵卻隻放了一件穿過的修士服。
黑色的修士服下擺上,沾著狼藉的斑斑點點,那些幹涸的斑點看上去十分的可疑。彌厄爾也已經二十了,自然輕易地就猜到了那是什麽。
彌厄爾麵露厭惡,將那件修士服放回了原位。
恰在這時他聽見了外麵靠近的腳步聲,果斷從另一麵的窗戶跳了出去,並彎下腰貼在牆角,聽裏麵的動靜。
很快就有人推門進了屋,在屋內徘徊,腳步聲來來回回,緊接著就是什麽東西被挪動的聲音。隱隱的哭聲傳了出來,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等到屋內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彌厄爾貼在窗口向內看了一眼,房內已經沒有人了。而原本的衣櫃挪動了位置,露出了一塊方形的地磚。
彌厄爾眸色一暗,看樣子那裏沒準有地下室,現在費爾頓人在下麵,他應該找另一個時機進去看看。
——
和費爾頓分開後的葉柳園急匆匆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擔心彌厄爾會不會和費爾頓撞上。撞上也沒關係,他和費爾頓前後腳回到修道院,真出事了他也能保下彌厄爾。
費爾頓說了福斯特主教想要榮休,他不會在他即將繼位成為教區主教的時候和他公然作對。
但葉柳園的擔心是多餘的,他回到房間,沒等多久就等到了彌厄爾。
“怎麽樣?沒事吧?”
彌厄爾搖了搖頭,葉柳園才放下心,問:“有發現什麽嗎?”
“他在找聖物,他房間或許有地下室,找機會我再去看看。”
費爾頓也在找聖物。
彌厄爾帶給葉柳園這個消息倒是讓他驚訝,但葉柳園很快就意識到,也許他找到聖物的契機就在費爾頓身上,聯想到他今天跟他說的話……
葉柳園有些明白了,也許費爾頓想找聖物,為的就是繼位。而且他應該掌握了什麽線索,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下次去,你要注意安全,以自己的安全為重,一樣的,我幫你拖住他。不著急,狐狸總會藏不住露出尾巴。”
彌厄爾卻沒說什麽,從背後走過去像一隻大型犬一樣壓在他背上,在葉柳園看不見的角落輕輕用鼻尖頂了頂金色的發絲。
他想起他今天聽到的哭聲。
不,也許等不了了。
也許,他們已經晚了那麽多年。
彌厄爾危險地眯起眼。
晚上躺在床上,葉柳園想著今天的事,跟係統說:“係統先生,我抓住了線索,也許我就要等到那個時機了。”
“恭喜您,葉先生。”
葉柳園睡著了,躺在旁邊的彌厄爾輕車熟路地壓過來埋在他頸窩。
隻是今天有什麽微妙的不同了,他想起在衣櫃裏看見的那件斑斑點點的修士袍,想起他偶爾撞見葉柳園換下修士袍。
明明不是一樣的東西,前一個光是想想就讓他惡心,後一個那片刻露在外的身體,卻讓他渾身滾燙。
彌厄爾鬼使神差地伸出一隻手,伸進被子裏往下摸,卻在碰到懷裏的身體時僵住。猛地掀開毯子起身,熱源忽然離去,涼風灌進被窩,葉柳園動了動身體,睡得有些不安穩。
彌厄爾又將毯子小心蓋回去,坐在床邊,解決了一下身上的熱源。
這樣的心思,不是第一天就有的,經年累月,心中無法抑製的渴望隨著身體的成長而日益猖獗。
夜色漸深,葉柳園睡得很熟,床邊坐著的人卻宛如一座雕像。
過了幾天,祝禱禮快要到了,葉柳園怕生變故,找了個時機拖住費爾頓開始東拉西扯。彌厄爾就趁此機會潛入費爾頓的房間,搬開衣櫃,拉開地麵上門板,下到了地下。
費爾頓房間的地下室很小,但彌厄爾卻從這裏,窺見了這個孤兒院最陰暗的一麵。
彌厄爾看到了被鎖鏈鎖著、蜷縮在的孩子,前幾天的哭聲應該就是來自於他。
彌厄爾走過去看了看他,還有脈搏,還活著,隻是似乎昏過去了。
除了這個孩子,彌厄爾還在地下室找到了幾卷老舊的羊皮卷。上麵隻有寥寥幾行文字,剩下的全是各種符文。
僅有的幾行文字也是不知多久之前的,彌厄爾本不可能看得懂的,但他之前在費爾頓書房中曾經翻到過這種文字意義的對照解析。
彌厄爾驚人的記憶讓他還記得大半,大致翻譯了一下,羊皮卷上那幾行字是這麽講的:
“在這天來臨之際,以先知及羔羊之血,主所應允之物隱藏在信仰之後。”
“當這天再度來臨,以天主及聖母之名,再次獻上潔白的羔羊,主所應許的證物就在那裏,就在眼前。”
先知以及羔羊的血,在教義中,信徒往往自稱為羔羊。
彌厄爾讀過葉柳園書房裏的書,自然也了解關於聖物往事。在戰火波及到亞倫郡之時,一位虔誠的信徒帶著聖物逃走,隨後他連帶著聖物一起失蹤,聖物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從此後成為了傳說。
所以,很可能,當年那位信徒是用自己的血或什麽秘法,以性命為代價隱藏起了聖物。而讓聖物再次出現的方法,就是在特定時間再次獻上一個人的生命和鮮血。
彌厄爾閉了閉眼,此刻,他才懂了。
他懂自己為什麽被孤兒院收養,他懂自己為什麽能活到十五歲,活到遇見彌厄爾了。
這一切,從來,從來就不是什麽主或神的垂憐,從頭到尾,他都不過是費爾頓準備的、讓聖物再次現世的祭品!
潔白的羔羊,關鍵在於潔白對嗎?
費爾頓如果沒遇見他,估計會用其他信徒的血冒險一試,但費爾頓遇見了先天性白化病的彌厄爾。所以他收養了他,把他養在孤兒院,隻為了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羊皮卷指的那一天,隻可能是天主死而複生的那一天,也就是祝禱禮的那一天。一千年是一個循環,唯有千年一次的機會,才能說是“再度來臨”。
彌厄爾放下羊皮卷,反身尋找工具,把鎖了弄開,抱著那個昏迷的孩子離開了地下室。至於其他他都沒有管,隻要這個孩子從地下室消失,費爾頓一定會知道有人去過地下室,可他不知道是誰進去的,也絕不敢大肆聲張。
彌厄爾將那個孩子安置在房間中,傍晚,等到了回來的葉柳園。
葉柳園推門而入時就看見了床上躺著的那個孩子,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麽,問彌厄爾:“怎麽了?你發現什麽了?這個孩子?”
“被費爾頓關在地下室。”彌厄爾垂眸道。
關在地下室?
葉柳園上前幾步掀開那個孩子的衣服看了看,下麵一片青青紫紫、斑斑駁駁的痕跡,但凡誰見了,都懂那意味著什麽。葉柳園懂,也因此駭得如墜冰窟。
各種紛繁複雜的想法充斥他的腦海,很多畫麵在他眼前走馬燈一般掠過,最終定格在了五年前,他第一次去孤兒院。他在走廊上遇見一個男孩,也是這麽大,踉踉蹌蹌地走,摔倒在地上也不讓他扶,反而狠狠拍開他的手。
那男孩眼中的憎恨、厭惡、恐懼,如今想起來鮮活地宛如昨日。
意識到這一點,葉柳園幾乎克製不住地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