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應許之物(九)
威爾曼公爵扯著葉柳園回憶過去,葉柳園有一搭沒一搭聽他講,頗為心不在焉。
聽著聽著,葉柳園忽然有種強烈地被注視的感覺,葉柳園忍不住回頭掃視了一圈,結果卻沒發現什麽。
“怎麽了,以諾?”威爾曼問道。
“沒什麽。”葉柳園疑惑了一下,不再談其他。
這是,威爾曼公爵卻忽然湊到他耳邊,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低聲道:“我覺得你沒有用心在聽我說的話,不過我隻想問一句,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約定?
葉柳園反射性想側頭,臉蹭過威爾曼公爵的發絲,他翻了翻原主的記憶,並沒有關於約定之類的。
人的記憶是有選擇性的,漫長的時光讓人學會遺忘痛苦和想忘記的記憶,大部分人都記不起自己十年前遇見過的人與事,原主也一樣。
葉柳園還在心內問了係統:“係統先生,你能告訴我是什麽約定嗎?”
係統查詢了一下,道:“葉先生,鑒於您的收藏已經達到200,係統可以提供查詢服務。”
緊接著,記憶的海浪被無形的力量翻卷,沉在底部的一些片段被翻了出來。
那是一個黃昏,昏黃的光穿過廊柱,一束一束斜射入修道院。穿著黑白色修士服的兩個孩子坐在廊柱底下。
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我受夠了,受夠了那些司鐸和執事,受夠了這一切。我討厭來世,討厭忍受苦難,也沒人來救贖我。”
“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這個國家的國王,我不想那些司鐸再出現在我的土地上。”
“你做不到的,加裏。”有著一頭金子般燦爛長發的另一個孩子說:“你不可能成為國王的,就算你能成為國王,也要對教皇讓步,你又怎麽可能讓你的土地上不再出現司鐸呢?你想廢除所有人的信仰嗎?”
“國王做不到,是因為他不夠強大。我成不了國王,也是因為我不夠強大。”被稱為加裏的孩子一拳打在廊柱上,有某種野望在他眼中瘋狂生長。
“以諾,你也是討厭這一切的吧。”加裏問道。
“當然,我的父親是個虔誠的信徒,虔誠到可以拋棄我和媽媽。”以諾很瘦小,細細的胳膊和腿被寬大的修士袍籠罩,單薄得嚇人。
加裏見了拿出一小塊麵包,遞給以諾,說:“又沒有人給你送飯嗎?這個給你,他們就是在針對我們,你去搶啊,去爭啊,不說話難道要餓死自己嗎?”
以諾結果那塊麵包,看了眼加裏,加裏說:“吃吧,給你留的。”
“以諾,我們來定格約定吧。”加裏看著慢慢咀嚼著麵包的以諾,道:“我們往上走,你父親一定要會讓你也成為司鐸的吧。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國王,你能成為主教,我就支持你去成為教皇,我們一起,讓那些人低頭,好嗎?”
以諾想說不可能的,加裏不可能成為國王,他也不可能成為主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明天。但如果……真的如果有那麽一天,加裏能成為國王的話,那還有什麽不可能呢?
“好。”幼年的原主是這麽回答的。
靠,這倆小孩的約定,也玩的太大了點。好中二,好扯,一種根深蒂固的信仰,兩個孩子就能動搖嗎?顯然不可能。
可問題在於,不可能的事就是發生了。
小加裏成了威爾曼公爵,如今女王唯一的王弟,女王沒有子嗣,他是順位第二繼承人。
而以諾也成了輔理主教,隻等教區主教榮休,他就會成為新的教區主教。
所以,倆人距離當初的約定都隻有一步之遙。
葉柳園等福斯特主教榮休,威爾曼也許在計劃幹掉女王。
但問題在於,葉柳園想要聖物,壓根不想卷進什麽信仰之爭或王權與神權之爭。
葉柳園腦內轉了一圈,後退半步,果斷道:“不記得了。”
威爾曼公爵的神色僵了一下,他看了葉柳園半天,似乎想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葉柳園拿出畢生功力,裝傻充愣。
威爾曼還想說什麽,卻忽然頓住了,接著後退了一步,轉移了話題。不知道是不是葉柳園的錯覺,他覺得威爾曼像他身後看了一眼,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又來了。
葉柳園有點發毛,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結果什麽都沒有。
大廳的外,威爾端著葡萄酒,走近那個埋沒在陰影中的人,忽然道:“你又在看主人。”
“你不能再看主人了,你那雙被詛咒的眼,此時紅得像會滴血一樣。”威爾道:“你在想什麽?你想做什麽?”
“那個男人……”久立在陰影中的彌厄爾看見威爾曼靠近葉柳園,兩人站得那麽近,近到那人的吐息能打在葉柳園金色的卷發上。
“他是誰?”
“威爾曼公爵,女王唯一的弟弟。”威爾道:“收起你的心思,別想做什麽,你會給主人招來災禍的。”
另一邊,好不容易挨到舞會結束,葉柳園筋疲力盡。
但葉柳園沒想到,那天的舞會隻是個開始,從那天之後,威爾曼公爵就常常找各種理由來找他。有時是邀請他喝下午茶,有時是邀請他去劇院,總之就是要來找他。
每次他來葉柳園都心驚膽顫,他有些怕威爾曼會撞上彌厄爾,所以每次威爾曼來,他都讓彌厄爾呆在書房,別到處亂走。
彌厄爾很乖,一個冬天過去,被葉柳園好吃好喝得樣子,彌厄爾開始抽條。雖然還是瘦,但已經有了少年的身量。
彌厄爾安安靜靜呆在書房,對於葉柳園地安排完全不反抗,每次葉柳園回來看到他乖巧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愧疚。
葉柳園還發現彌厄爾似乎非常的喜歡他的頭發,每次他出去後回來,彌厄爾都會靠近他,看著他的發尾,偶爾還大膽地勾幾縷發絲在手上。
葉柳園對此選擇視而不見,他心裏有些愧疚,也就隨他去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葉柳園總是感覺每次他和威爾曼見麵,背後都有一道視線在看他。
每當他想要尋找的時候,那道視線就消失了,這日子葉柳園完全忍不了,在一番查探後,他鎖定了可能的人——他的管家,威爾。
葉柳園不是沒有懷疑過彌厄爾,可他每次回書房,彌厄爾都在,也沒有其他異樣。如果彌厄爾擅自離開書房,城堡裏的仆人肯定會看見他,但葉柳園沒聽過其他仆人說起這件事。
所以葉柳園的目標,就鎖定了知道他在做什麽、見什麽人、在城堡裏可以自由活動且擁有極大權力的威爾。
“威爾。”有一次下午茶,在威爾給他擺好茶點準備退下時,葉柳園叫住了他。
“齋戒快到了,我會去修道院,你留下吧。”葉柳園道。
威爾猛地抬頭看向葉柳園,葉柳園道:“開春了,船隊要遠航,城堡裏也需要你打理,你不用跟我去了。”
威爾沉默了,他道:“是,主人。”
“主人,您會帶他去嗎?”
這個“他”,指得自然就是彌厄爾。
這麽一提,葉柳園也沉默了。留彌厄爾一個人在城堡,他確實不放心,可帶他去修道院……又不太合適。
“我再考慮考慮吧。”
“主人。”威爾張了張嘴,不由得側頭看向一個方向,默默閉嘴了。
威爾想提醒葉柳園,彌厄爾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無害。從葉柳園慢慢把領地上和船隊裏的事給彌厄爾做的時候起,彌厄爾就在慢慢滲透城堡和領地。
前幾天,幾個仆人在背後嚼舌根,還不小心失手用燭台砸傷了彌厄爾,恰巧被葉柳園撞見了。葉柳園大發雷霆,他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彌厄爾一直在默默承受著城堡內仆人的嘲諷和冷暴力。
葉柳園將那幾個仆人交給他來處理,要把他人扔到領地上偏遠的土地上。雖然都是奴隸,但留在城堡和被扔到偏僻的土地上墾荒可是天差地別。
威爾在帶走這幾個仆人時,聽到仆人跟他哭訴,說他們確實在背後談論嘲諷彌厄爾,但他們沒動手。當時彌厄爾聽見他們的嘲諷,冷靜地可怕,隻是忽然抄起桌子上的燭台。
仆人以為彌厄爾是想砸他們,卻看他往自己頭上砸去。沾著血的燭台落在地上,紅色的血流過他蒼白的皮膚。
仆人們被他那雙紅色的眼看著,以為真的見到了魔鬼,尖叫著讓他滾,讓他去死。
葉柳園趕到時,看到地上沾血的燭台,又聽見幾個仆人的咒罵,第一個想法就是仆人們因為厭惡彌厄爾,用燭台砸得他!
葉柳園也聽了那些仆人的自辯,但他不信誰沒事拿燭台照自己頭來一下。更何況,就算這次不是,聽他們的咒罵,也知道他們對彌厄爾是什麽態度。
彌厄爾就是真的砸了自己,也是忍受不了他們的咒罵,或被他們的咒罵激起了自我厭惡的心理。
葉柳園留不下他們,直接將他們逐出了城堡。
也因此,城堡內的仆人越來越怕彌厄爾,盡量繞路躲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