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塑像
“你……”
慕容子航轉頭看他,看到的卻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胸膛。
作為一軍主帥,他的功夫也是不弱的,但是這一刀卻太快了,快到他連眨眼都不能。
刹那間,慕容子航被刺中了心髒,倒了下去。
親兵慢慢走上前來:“你不能回去,大軍也不能回去,那樣……會壞了整個計劃的。”
※※※
花好踏進帷幔裏,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人。
那個人躺在牆角的草墊子上,身上蓋著破被,似乎睡的正熟。他沒有剃發,肮髒的頭發散亂地蓋住了臉,看不清麵容,也看不清年歲。
這應該就是那個生病的善真。
花好從善真的身上移開視線,跟著善塵,走到了一個小桌子前。
小桌子很破舊,但讓人意外的是,那小桌子裏竟然還有個暗格,善塵輕車熟路地打開暗格,從裏麵取出一樣東西,交給花好。
那是一本書。
材質很普通,但是打開一看,裏麵的內容卻不普通。
花好隻看了兩眼,就變了臉色。
“這……”
她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些內容,不是別的,正和她曾經得到的那本醫書一模一樣!
這是哪裏來的,眼前這個善塵老僧,又是誰?!
“你……”
花好瞪大眼睛,看向善塵。
隻見他眉須皆白,一張臉滿是褶皺,但眼睛裏的精光卻藏也藏不住。他看著她,帶著一絲憐憫和欣喜的表情。
“丫頭,你終於長大了……”善塵說著,眼睛裏竟泛起了淚花。
花好思緒紛亂,腦子裏隻覺得轟然作響,有什麽事,她好像抓住了,又好像沒抓住。
“你不會就是……”
善塵慢慢地點了點頭:“我就是你母親的師傅,嶽無塵。”
果真!
花好木然地站著,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善塵忽然又走到桌邊,從暗格裏拿出了另外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卷軸,很大,花好接過,打了開來,然後瞬間更怔在原地。
那卷軸上畫著五個人。
三女兩男。
三個女子,一個手持琵琶,一個舉著笛子,另外一個手握長劍。
兩個男子,一個在桌邊坐著,手拿畫筆,另一個站著,背負雙手,兩個男人都在看著那三名女子,目光中盡是欣賞和愛慕。
這個場景……
花好的記憶紛紛湧上來——這不就是,當初謝春風和她相認時,曾說過的那個江南煙雨的場景嗎?
有兩個人,花好當場就可以認出來。
那個抱著琵琶的,就是柳宛娘,也就是她的生母,這畫上的柳宛娘,也正和花好的麵容有九成相似。
而那個手拿畫筆正在作畫的男人,就是當年的靖王秦彥,也就是秦又白的生父,因為秦又白也和他長得太像了。
至於剩下的人,基於謝春風的那個故事,花好也可以一個一個地叫出他們的名字。
那吹笛的人便是聶沉魚,聶卿的生母,此刻看去,聶卿的容貌倒真有幾分像她。而那個舞劍的人,便是當年的武林盟主,九元令的主人,賀微,也就是謝春風的母親。至於另外一個,則是東來六王鍾隱……
想到此處,花好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不能跳了。
如果她沒記錯,謝春風就是秦彥和賀微的兒子,也就是秦又白的同父異母弟。而鍾素素也來自東來,鍾隱……他們是什麽關係?
在這個風雪夜,他們幾個人來到這深山破廟裏,看到這幅畫,和這畫上的人,和此時此地的這些人,有著那樣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關係……為什麽會這樣?
這是巧合嗎?這是天意嗎?
刹那間,花好很想奔出去,把那些人通通叫起來,把這幅畫拿給他們看看——但這是癡心妄想。
別說善塵已經給他們下了藥,就算沒有,也不能夠,他們此時此刻的關係,比這畫上的人更加複雜。
“你如今可相信了?”善塵沙啞著聲音道。
花好點點頭。
但是不多時,她忽然問了一句:“我聽聞,當年一曲江南煙雨之後,靖王秦彥分別為三位女子畫像,那三幅畫像,各自流落他方……那麽這幅畫,又是哪裏來的?”
那三幅畫像,其中一幅由柳宛娘留給了元身,花好從元身那裏得來。而謝春風則手持其母賀微的畫像,和聶沉魚贈與她的笛子,前來與花好相認。
至於聶沉魚的畫像在何處,這個花好卻並不知道。
但她卻知道,當年的畫像,皆是靖王秦彥單獨畫的,並未聽說過有這麽一張五人在一起的畫像。
這幅畫,是哪裏來的?
善塵歎了口氣。
像是思考了很久,他忽然輕聲道:“這幅畫,就是我的師兄,善真所畫。”
說著,走到一旁,到那善真睡著的地方,呼啦一下,扯下了他身後的破布。
那破布掛在牆壁上,本來花好以為隻是遮擋所用,卻不知道原來這破布的後麵竟另有一番乾坤,花好猛地轉頭看去,吃驚地張大了嘴。
“這,這是……”
隻見那破布落下,露出後麵的石壁。
小廟是依山而建的,大殿的後方沒有牆壁,直接接的就是山石壁,此時此刻,善真身後的那塊山石壁露了出來,隻見其上密密麻麻竟雕刻著千百個小小的觀音塑像。
整整一麵山石壁,全都是比巴掌還要小的,觀音塑像。
花好在心裏默默感歎了一句“厲害”,但是卻並不知道善塵讓她看這個是做什麽。
但是,還沒等她問出口,睡在石壁下麵的善真忽然被驚醒了,抬眼看了看,便從草墊底下摸出錘子和鑿子,徑直站起身,在那山石壁上雕刻起來。
“這些……都是他刻的?”花好詫異。
“不錯,他已經在這裏刻了許多年了……”善塵歎了口氣。
不錯,若不是許多年,也不能形成這樣的規模。雖然說這些觀音塑像雕工不算太好,但是密密麻麻這麽多,也是需要很久很久的功夫的。
然而善塵卻道:“你仔細看這些石刻。”
花好帶著狐疑,走近了一點,待看清楚那些石刻的麵容的時候,她的身子忍不住晃了兩晃。
這些石刻應該是從左下角開始刻的,開始的時候,雕刻的人功夫不到,刻的歪歪扭扭,麵目模糊,但到了後來,他的雕工越來越精湛,那石像的樣子便越來越優美,越來越精致,以至於到最後,幾乎栩栩如生。
花好看清楚了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像,因為是在佛寺裏,她本能得就以為這些衣袂飄飄的石像是菩薩的塑像,但其實不是。
事實上,那些塑像的麵容,像極了她自己。
不,不是像她——花好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是她像那些塑像。
如果她沒猜錯,這些塑像的原型,應該就是那畫像彈琵琶的女子——柳宛娘。
由此可以推測,這位絲毫不為外物所動,爬起來就叮叮當當開始雕刻石像的人,就是——失蹤已久的,靖王,秦彥。
花好又轉頭看了看那幅畫像。
畫像是出自秦彥的手沒錯,他自己筆下的自己,當時正是二十來歲的年紀,風華正茂,翩翩君子,而眼前這個人,須發淩亂,衣著肮髒,頹然如古稀之年。
花好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轉到了那人身側,側身去看他的臉。
如善塵一樣,風塵霜刻的臉,哪裏還有當年的風華,哪裏還有親王的氣度,他已經頹然是一個齷齪肮髒的山寺老僧了。
“靖王……秦彥……”花好盯著他那尚能看出和秦又白相似輪廓的臉,喃喃道。
善真本來正在專心致誌地雕刻著,他們說話半天,他也好似沒聽到,可誰知花好這一聲輕喚,卻忽然喚醒了他,他停下了錘鑿,僵硬地轉過頭來看她。
灰暗如萬年岩石的雙眼猛地亮了起來:“宛娘!”
這一聲呼喊極其大聲,花好頓時嚇了一跳,蹬蹬蹬倒退幾步。
善真卻一把扔下錘鑿追上來,撲向花好,急速叫著:“宛娘,宛娘!宛娘啊……”
“你別過來,我不是柳宛娘!”花好尖叫一聲,跌過幔帳,向前堂逃去。
善真跟著追上去,口中還不斷地呼喊著“宛娘”,那聲音淒厲嘶啞,仿佛在地獄中淒慘了千萬年的厲鬼,終於得到了求生的機會。
“宛娘啊!”
善塵連忙去抓:“你清醒一點,那不是宛娘,是宛娘的女兒!”
但善真已然朝那帳幔撲去,因為身子不穩,兩個人接被帳幔帶倒,噗嚕嚕滾了一地。
待善塵拉著善真再次站起來,卻看到他沒有想到的情形。
那本來中了藥昏睡過去的年輕人,此刻卻輕鬆站了起來,還一手挾持了花好,另外一隻手,擱在了她的脖頸上。
謝春風眯著眼睛,目中精光大盛:“別過來,我可一點都沒中你的迷藥,我這手下,不會留情!”
善塵登時僵在那裏。
沒想到……他絕沒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從他的迷藥下逃脫。
“看來我這神醫的名頭,是真的不行了……”善塵喃喃道。“當年因為一時失誤,害了無數性命,我自責愧疚,拋卻神醫之名,來到這小廟,但到底是不甘心……可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