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覆水難收
充滿惡意的話花好沒少說,但對自己身邊的人她卻從來不曾如此惡言相向。
小翠兒的身份她雖然一開始不清楚,相處久了又哪裏還看不明白,但開始她隻是以為是聶卿擔心有心人借機傷害自己,才特意安排了小翠兒在自己身邊,但此時看來小翠兒不過就是聶卿放在她身邊監視她的眼線而已。
“縣主……”小翠兒的眼裏沁出了淚,她知道是他們傷了縣主的心,才會讓縣主這般對他們。
聶卿也沒料到花好會說出這樣一段話,決絕、冰冷、不留餘地,放佛他們之間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剩,他有一瞬間的慌亂,眼前的少女好像化成了縷縷煙霧,一點一點的從他眼前消散,他伸手去抓,卻隻能抓到一片空氣。
“花好,你聽我說。”他想不明白一些事,但此時也沒時間讓他多想,疾步走到花好的床邊坐下,強硬的握住花好的手道:“這場火燒得莫名,很明顯是有人刻意在針對我們,他就是想讓我們反目,你明白嗎?花好,你理智一點,我真的從沒想過要放棄你。”
花好低下頭看著他和自己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曾經有多甜蜜的一幕,如今便有多刺眼,不免在心底冷笑。
“你錯了,沒人在針對我們。”她笑了,笑得蒼涼又淒厲,“火就是我放的。”
她的指尖深深的扣入他的手,像在捥肉一般,刺破了他原就受了傷的掌心。
聶卿不可置信的看著花好,她的唇勾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帶著黑夜的詭譎和一種惡毒的色彩,那雙眼裏帶著分明的嘲弄和嗤笑。
那笑越來越大,在聶卿的眼裏無無限放大。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些難受,心上像是懸了鈍器,慢慢的,摩擦著,越是看著她,越是痛。
花好緩緩地掙脫開他的手,微彎的唇角比天上的月亮還要涼薄:“是我讓人砍斷了木樁,是我計算好了你們回來的時間,是我在蕭杏兒的飲水裏下了藥讓她無法自行逃出營帳,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你瞧,我就是那個想讓我們反目的罪魁禍首。”她看著聶卿微微發白的臉色,心底卻隻有越來越無助的茫然。
她的所求,她的所望,她曾期許過的未來,在他們的‘聯手努力’下成為了荒誕的夢境。
終於,覆水難收。
“聶卿,不要再繼續惺惺作態了,你早就已經不需要我了。”從她為拓跋洵診治完之後,他就已經不需要她了。
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是聶卿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按理說花好整日待在營帳中是不可能發現什麽端倪的才對,她這個人不會輕易懷疑別人,除非已經確信。
他和蕭杏兒接觸也十分收斂,很少在人前有親密舉止,花好不可能親眼見過他們交從過密。
小翠兒也說秦又白這兩日並未來找過花好,那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讓她的情緒如此反常?
他臉色極其鐵青,心中狐疑叢生,緊緊盯著花好蒼白慘然的臉,聲音沉重的問道:“花好,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挑唆才讓你犯下這種殺頭的大罪?你知不知道一旦大齊皇帝查到你頭上,不僅你,就連你們南梁的使臣隊伍都會受到牽連?告訴我,究竟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若花好所言為真,那這件事背後定然有其他人在幫她,她空有一個縣主頭銜,卻並沒有一個親信,哪來的人幫她做那些事?
花好冷笑:“我們南梁人會如何不關聶公子的事,你也別想再從我口中套出任何有用的話。”
“本縣主累了,想休息了,請兩位離開。”她冷如冰霜的下起了逐客令,翻了翻身想睡下,似乎想到什麽又停下動作,道:“我們好歹相識一場,公子也曾諸多幫扶,本縣主無以為謝,便祝聶公子飛上枝頭變鳳凰,從此美人裙下臣,富貴青雲路。”
“你……真的決定如此嗎?”聶卿看著已經翻身躺下的少女,眸色暗沉失光。
花好卻不再開口,閉上眼,任憑更漏無聲,風吹雲卷。
聶卿始終沒能得到她的任何回應,她像是完全閉上了她的心門,冷硬如鐵,再也溫暖不起來。
“……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他走了,也如她所願帶走了小翠兒。
空寂的營帳裏隻剩她一人。
花好複又睜開了眼,對著營帳的一角開口道:“東西弄到手了嗎?”
昏暗的角落裏走出一道人影,正是謝春風,他手裏提著的是花好熟悉的小包袱。
她寡淡的笑了笑:“看來得手了。”
“幸不辱命。”謝春風走到她床邊,把包袱放到她手邊。
那場火是謝春風讓花好拖延聶卿回營時間而為,原先隻需要燒她自己的營帳就行,但花好也想趁機確認聶卿的心意,無論是讓自己死心也好,還是賭一賭他的心也罷,總之要個結果。
不過朝夕,曾經滄海,早已是換了顏色。
花好拆開包袱,裏麵躺著的還是那三件東西,她先拿起了那副畫摸了摸,才拿起了那枚帥印看向謝春風問:“你想帶我去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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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友直官拜大齊元武衛左將軍,統領大齊二十萬精兵,他也是負責此次皇獵守備的將軍。
花好沒想到謝春風會帶自己來找曹友直,他是個精神爍爍的中年漢子,四十出頭的年紀,黑眸亮如刀鋒,讓人不敢直視,有條猙獰的疤從他的左眼眉骨一直蜿蜒到鼻梁上方,將他本就嚴肅的臉襯托的越發凶惡。
“不知兩位深夜找本官何事?”曹友直大馬金刀地坐在黃良木寬椅上,因為夜已深,他已脫去了他的盔甲,隻披了一件簡單樸素的灰袍,神情沉靜地打量著花好和謝春風。
花好他還有所耳聞,南梁隨質子進京的縣主,聽說醫術卓絕,一語揭穿了困擾大齊多年的疑難雜症——風河鱖魚之毒。
至於謝春風,似乎是洪大人帶來的,屬下排查時報上來過,調查顯示他是個商人,並無異常。
但這樣的兩個人無緣無故怎地找上了他?還是在如此敏感的時間裏?
花好在謝春風的示意下拿出了揣在懷裏的那枚大印,“將軍可還記得這大印?”
她將大印的正麵擺在了曹友直的麵前,讓他能直接看清楚大印上所謄刻的字。
曹友直猛地站了起來,迅速從花好手裏搶過了那枚大印,花好和謝春風都沒有阻攔,任由他拿著大印仔細在燈火下研究。
不知過了多久,曹友直才捧著大印看向花好:“你身上怎會有沈將軍的元帥大印?你究竟是什麽人?”
花好看了謝春風一眼,謝春風代為回答這個問題:“花好就是沈河和柳宛娘的女兒,十二年前被華陽長公主救出的那個孩子。”
“你說……”曹友直怔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花好身邊,一雙虎目緊緊盯住她的臉,“你是……你是沈將軍的女兒沈胥君?”
沈胥君這個名字花好是第一次聽見,之前謝春風講故事時可沒提起過。
她幹笑著道:“曹大人,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其實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沈將軍的女兒,這枚大印我也說不上來它到底怎麽來的,似乎從我有記憶起就一直在了。”
謝春風所言是真是假她也無從查證,之所以找上曹友直也是為了確認他的說法,曹友直是沈河舊部,一直對他忠心不二,十二年前沈河案時他正好被派往昌州鎮壓當地山賊,避開了那場硝煙,也保留下沈河的一部分勢力,直至今日。
曹友直搖了搖頭沉聲道:“不,你就是小胥君沒有錯,這麽一看才發現你和夫人年輕時長得真像……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他突然撩了撩長袍對著花好跪了下去,“屬下曹友直見過小姐。”
花好沒想到他這般幹脆,忙起身過去把人扶了起來:“曹將軍不必行此大禮,我此番來見你,也是對自己的身世不太確定,才深夜來叨擾,希望將軍莫要見怪。”
“小姐可千萬不要折煞屬下,直呼屬下名字便可!”曹友直虎目含淚地擺著頭,哪還有方才初見時的威嚴。
“論輩分,我還是該叫你曹叔叔的。”花好搖搖頭頭,“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想問問,不知曹叔叔可還記得沈家小姐身上有什麽比較特別的印記?”
聽她這麽一問,曹友直還真想起來沈胥君的一些特征,“屬下記得小姐的左腳腳心中央有一顆朱砂痣,小姐尚在繈褓時,將軍和夫人就酷愛親吻小姐的腳底心,所以屬下曾見過幾次。”
花好一聽,一顆心終於沉了下去。看來她真的就是沈河和柳宛娘的親生女兒,因為她的左腳腳心,也有那麽一顆紅痣。
身旁兩人見她這般表情便已知情況如何,花好的身份毋庸置疑了。
曹友直感動地眼淚嘩嘩流,直喊著“小姐你這些年受苦了”“將軍和夫人在天有靈……”
花好也未想到他會如此情緒激動,一時也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