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04
我的傷斷斷續續地直到一個多月後才好透,完全可以想見江明釗當時打的多麽用力,舌頭上的傷口不易好,我說話的時候還不是很利索,能吃的東西也很少,以前愛吃的那些辣菜也都慢慢戒掉,越清淡的越好。
小廝一直想要我多出去走走,每天都變著法的想吸引我出去,可南城的冬天那麽冷,街上已經沒了什麽人。我讓南城最好的裁縫師傅給我做了幾套冬襖,毛絨絨的領子,穿著倒也很是暖和,小廝還給我新做了個手爐,裏麵放滿炭火,抱在懷裏或者拎在手上,也可以很暖和。
下雪的第一天,那天剛剛好是聖誕節,洋人過的節日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南城流行起來,很多大家閨秀都穿著漂亮的旗袍,披著昂貴的坎肩,和心愛的男人一起,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來回地走著,仿佛要告訴世人,他們是一對令人羨慕地愛人。
我穿著新襖子,抱著手爐,身後跟著小廝,我本不願意出來,小廝非說今晚街上熱鬧,我耳朵都被他磨出老繭來了,不得已隻好出門,也剛好今天下雪,我喜歡下雪天,就像是隻有下雪,冬天才算是真的來了。
小廝陪著我在街上逛著,有很多小吃店還開著門,我想吃卻不能吃,小廝提醒我說今晚有新戲,問我願不願意去看,我知道出了新戲江明釗一定會去看,我不願意同他打照麵,懶得去湊熱鬧,隻是在街上隨意地走著。
可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冤家路窄。我沒想到會再見到江乾,至少在我認知裏,江明釗一定會將他保護的很好,江明釗喜歡他,愛護他,自然會對他好,我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人。
江乾身後跟著幾個跟班,看起來像是保護他的人,我身後隻跟著小廝,倒是顯得有些孤單落寞。
“呦,這不是江少爺嗎?”江乾身邊的一個跟班擋著我的去路,我發誓我真的不想和江乾發生衝突,我已經受到教訓了,無意再讓自己傷心。
我就那麽站著不說話,我想如果我不開口不動作,江乾應該不會主動找事。但我想的總是錯的,因為一個人如果想要致你於死地,是不會對你心存一點點善意。
江乾攔住那位跟班,笑了笑,走到我麵前,他比我高了一點點,也比我要胖了一些,看來這段時間他生活的很好。
“我還以為你下不了床,沒想到這麽快就好了,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
我繼續沉默著,低著頭不去看他,小廝雖然平日裏在我麵前說了很多的不好,但這個時候還是知道保持緘默比較好。
“呦,還真變成了啞巴了?”江乾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作勢就要上人掰開我的嘴,我抬手拍開他的手,小廝看這個情形也急了,就要上前護住我,可奈何他們人多,小廝被兩人按住,跪在路邊,我有些心疼他,不得不開口:“你想怎麽樣?”
“這不是能說話嗎?怎麽,不想和我說?”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同他該說些什麽。江乾也不氣惱,朝自己的掌心吹了口氣,“給我扇幾下,等我痛快了,我就放了他。”
我看了眼小廝,他被人捂住嘴,跪在地上,他也是江明釗撿來的,年齡比我還小,跪著的模樣真的有些可憐。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好與不好,江乾已經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我偏過頭,看見江乾甩了甩手,似乎疼的不是我,而是他。
我木訥地站在原地,沒有躲也沒有閃,江乾怕把自己的手打疼了,讓他的跟班輪流上來扇,我怕自己痛呼出聲,隻能又咬自己的舌頭,外人隻看到我兩片臉頰高腫,根本不知道我的嘴裏含著的都是血水。
他見我不出聲,似乎很不高興,頗帶怒意地說:“江少爺今天隻要跪著求饒,我就放你走。”
我怎麽能給一個下人下跪,我才是江明釗的兒子,江乾不過是江明釗的仆人,我永遠也不會承認江乾是江明釗的愛人,就算讓我死。
“還挺倔啊……”江乾咂巴著嘴,他身後的跟班不知道想出了什麽主意,湊到江乾的耳邊低語了兩句。我站在那裏,咽下了口中的血水,等待著接下來的酷刑,為了江明釗,我什麽都能忍。
江乾盯著我手中的火爐,一把搶了去,他將包裹著的棉布打開仍在地上,他掀開火爐蓋子,跟班不知道從哪兒撿來了兩根樹枝,遞到他手裏,“江少爺既然想做啞巴,那我隻好成人之美了。”
我看著那通紅的木炭被他用樹枝夾起來,上麵還有泛白的煙灰和點點星火,我看著他,猜到他接下來的舉動,沒有等他示意,他的兩個跟班就來按住了我的手,我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廝,他又哭了,我都沒有哭,他又在哭,簡直是太給我丟臉了。
街邊上無人敢看,也無人敢勸,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江明釗為了一個下人毒打了兒子一頓,見風使舵的人何其多,我原本就不需要他們的施舍和同情。
我被迫的張開了嘴,滿口的鮮紅色血液,似乎也讓江乾吃了一驚,他用兩根小樹枝夾著那塊燒紅的木炭,我都沒有發抖,我卻看見他的手在發抖,也許他也在害怕,害怕江明釗還對我存了一點善心,害怕因為我江明釗會責罰他,讓他失去現在的一切。
其實他根本沒有什麽好怕的,我早看到了,在街那邊停著的一輛熟悉的車,車裏坐的是誰,自然不用再細說。我被江明釗撿來六年,吃穿住行都用的他的錢,他不僅供我讀書,還讓我聽曲,我沒有什麽報答他的,隻有讓他開心,讓他喜歡的人開心,我傷點心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沒有看江乾,我看著黑暗的天空,看著片片雪花從那烏黑一團的天空飄下,我聽見小廝唔唔地叫,我卻又像是靈魂出了竅,茫然中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江明釗也曾對我好,盡管也許不是真心,但那段日子已經是我十六年生命裏最好的日子,以後恐怕也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