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審訊(上)
燈籠慘白的光芒下,漢子滿是刀疤的臉上淚水滾滾,他嘴唇翕動半天,才哽咽著道:“可是……這其中另有緣由,在下不才……願敘述於六皇子當麵。”
齊博上下打量了此人幾眼,忽然沉聲道:“曾明,方剛,你們帶此人先回王府,妥善安置,等我回去再說。”
“是。”
兩個護衛無奈答應一聲,於是綠水就將馬匹讓給刀疤男,自己牽著齊博的馬緩緩往皇宮而去。
天氣雖冷,卻沒有風,綠水將拳頭湊在自己嘴邊,一邊哈氣一邊問齊博道:“爺,您真相信那人的話啊?英武營的案子,那是皇上親自下旨,絕對是板上釘釘了,哪還有什麽冤屈?我看那小子大概就是故意拖延時間,想找機會逃跑。”
“或許是吧,不過他到底是英武營的人,本王就信他一回又何妨?何況他武功不行,中氣不足,在曾明方剛手下是決計逃不了的。”
齊博心情有些沉重,誰能想到?這個冬日竟然如此多事,宮中芳嬪的案子剛進行到關鍵處,塵埃落定的英武營案又另起波瀾,等等……那人說英武營有天大冤屈,該不會是和芳嬪父兄有關吧?
齊博旋即就將這個念頭掃出腦海,苦笑一聲,心道自己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無巧不成書這句話的威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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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齊博意料,當他趕到後宮的時候,蘇蘭心正在玉寧宮和嶽貴妃對峙。
事實上,從“竹韻”被毒蛇咬傷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蘇蘭心命太醫放出消息說竹韻在這一兩天就會醒來,她料著那被驚到的蛇會抓緊最後機會下手,所以便留在了明悅殿,隻是每天都要大大方方出宮,然後化裝成小太監模樣跟著宮內采買的隊伍回宮,第二天一大早,跟著采買隊伍出去,換回女兒裝再進宮。
這樣瞞天過海之計,自然少不了皇後心腹宮女櫻桃的鼎力幫忙,而齊博這兩天因為做賊心虛,所以沒有去蘇家,以至於連他都被瞞過了。
果不其然,就在昨晚,藏在明悅殿中的蘇蘭心得知抓到了下手的人,便忙趕了過去,彼時費太監正在對江小路用刑,連分筋錯骨手都用上了,反正這個時辰明悅殿落鎖關門,就被人聽見這廝慘叫聲也沒辦法出去通風報信,老家夥不害怕會走漏消息。
誰知江小路十分硬漢,在這樣酷刑下,竟生生不肯開口,直到蘇蘭心趕過來。
費太監自覺麵上無光,鬆了已經癱軟如同爛泥的江小路,訕訕道:“姑娘見諒,這臭小子骨頭硬得很,到現在也不肯開口招供。”
蘇蘭心目光在江小路麵上打量幾眼,忽然問費太監道:“公公在宮中多年,可知這凶手的來曆?”
費太監一愣,接著連忙道:“知道知道,宮中這些人,大多數我都知道來曆的。這混賬東西叫做江小路,是司珍局劉公公的幹兒子,平日裏聰明伶俐膽子大,大概跟著劉公公學了點功夫……”
蘇蘭心時間緊急,一聽這費公公說起話來大有滔滔不絕之勢,連忙打斷他道:“公公,他素日裏對劉公公如何?”
“嗬嗬,那還能如何?他的前途都掌握在劉公公手裏,自然是拚命的巴結孝敬,換了許多的好名聲,都說他孝順。叫咱家看,孝順未必是真,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心思才是主要的……”
蘇蘭心卻不這麽認為:這江小路隻是個小太監,出了這樣的事,他必死無疑,若不是因為義氣,隻是被收買的話,怎可能在費太監這樣的酷刑下還不招供?都活不成了還會在乎那些金銀嗎?能痛痛快快死才是最重要吧。
一念及此,便果斷開口打斷費太監,問江小路道:“你老實交代,是什麽人指使你來行刺竹韻的?隻要你招供,我可以向皇後求情,饒你不死。”
江小路看了她一眼,蘇蘭心並沒有從那雙眼中看到任何驚喜神色,但對方臉上卻已經堆起笑容來,大聲道:“你說的是真的?好,那我告訴你,哪怕你不能救我性命,讓我痛痛快快死了就行。指使我的人是魯大海,他給了我二百兩銀子,讓我來做這件事。”
這家夥才轉過彎兒來,可惜已經晚了。蘇蘭心冷笑一聲,忽聽費太監驚訝道:“魯大海?他和劉公公不是死對頭嗎?怎麽會把這差事交給你?莫非……”
老太監說到這裏,忽地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原來你是魯大海安排到劉公公身邊的臥底。嘿!那小子城府很深啊,你跟著劉公公也有十多年了吧?他竟然能在十多年前就布下你這枚棋子。”
“費公公,魯大海是誰?”蘇蘭心其實已經有了結論,聽費太監這樣一說,更加篤定了,不過還是要求證一下。
果然,就聽費太監笑道:“那是個不成器的,宮裏的破落戶兒,仗著會幾下拳腳,又有個司禮監的隨從太監做靠山,在司器局謀了個掌眼的差事,眼紅劉公公那司珍局的位子不是一兩天了,平時也常欺上門去,劉公公恨他入骨,偏偏他有那麽個靠山,也奈何他不得。”
蘇蘭心搖搖頭,對江小路道:“這種把戲你也好意思拿來騙人?魯大海若有這份兒心機,能從十幾年前就把你派去劉公公身邊臥底,他至於到現在還隻在司器局做個掌眼?還去眼紅劉公公的位子而不得?”
“著啊!好嘛,咱家竟然也差點兒被這個猴崽子給騙了。”
費太監先是一愣,接著猛地跳起來衝著江小路腦袋就是一巴掌。
江小路恨恨瞪了蘇蘭心一眼,又聽她悠悠道:“再者,他就算要派人來刺殺竹韻,難道手下就沒有人了?非要派你這麽一個成功的臥底過來?”
“沒錯啊,魯大海再不成器,手底下也有好幾號叫他幹爹的機靈鬼,他幹什麽非要派你出來?”
費太監更怒了,衝著江小路的腦袋啪啪又是兩巴掌,隻聽蘇蘭心又笑道:“當然,最重要的是,費公公之前折磨的你無比痛苦,那時你都不肯招供,可見你講義氣性情堅毅,這樣的人,倒讓我一句話就給策反了?”
“對呀,哪有這麽巧合的事?”費太監又是兩巴掌,忽聽江小路大叫道:“你說過會饒我一命我才招供的。”有辯解的機會他當然也不想放過。
“你在宮裏這麽多年,不知經曆了多少陰謀詭計,我空口無憑,隨便一句話你就會相信?一個區區女官,能夠影響皇後的決定,你是這麽天真的人?”
“啪啪”聲接著響起,江小路終於忍不住了,使勁兒掙了一下,卻沒掙脫費太監的掌控,不由破口大罵道:“你這女人哪來這麽多事?婆婆媽媽的你以為你是誰?我招不招供關你何事?”
“你小子裝傻呢是吧?蘇姑娘就是負責這個案子的,你說關她什麽事?”費太監氣得又要往江小路頭上拍,卻聽蘇蘭心歎了一聲,幽幽道:“費公公,您手下留情吧,再拍下去,這人就真傻了。”
“哦……”
費公公停了手,隻見江小路腦門邊緣處已是又紅又腫,可以想象,頭發裏的頭皮也肯定不是什麽好模樣。
“老實說,你招不招供的,我倒是不著急,不過你身後那位劉公公,恐怕下場就要堪憂了。”
蘇蘭心坐在椅子上,一副氣定神閑的悠然模樣,隻看得玉芙青萍等宮女佩服不已,心道剛剛急得都快坐不住了的人不知道是誰?蘇姑娘這撒謊不打草稿的本領真是厲害,唔!不對,這不叫撒謊,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蘇蘭心看這江小路十分講義氣,為了照顧他的幹爹,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不忘要替他幹爹鏟除一個對頭,所以立刻便對症下藥,果然,就見江小路猛然抬起頭,緊張叫道:“關劉公公什麽事?這事情是我自己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蘇蘭心壓根兒不理他,隻是悠閑擺弄著手指甲,一麵淡淡道:“是你自己做的還好,若是劉公公吩咐你做的,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去,隻怕幕後指使的人就坐不住了,你不過是個馬前卒,能知道什麽?劉公公不同,能指使他的人,地位肯定不會低,為了不連累自己,說不得就要殺人滅口。”
果然,江小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急切道:“那……那你們還不趕緊派人去保護公公?若是他被人殺了滅口,你們就什麽線索都得不到了。”
“果然是劉公公指派你來的。”蘇蘭心麵色一整,立刻站起身來,對費太監道:“費公公,還要麻煩你去劉公公那裏走一趟,最好能堵住探查消息的人,我就不信,這麽多藤子都掌握了,還摸不到那隻瓜?
江小路:……我去這女人變臉也太快了吧?剛剛不還是一副鎮定悠然地模樣?等等,她是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