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紙灰
齊博和蘇蘭心對視了一眼,這個情況顯然出乎他們的意料,沒想到莊姨娘竟然是個如此柔和善良的婦人,從琥珀的眼神可以看出,她這番話說的極為真誠,絕對不是為了討好莊姨娘才如此盛讚對方。
商老太君和米夫人莊氏的關係了解到這裏,基本上就算差不多,再深的琥珀也未必知道,更何況這丫頭看起來十分喜歡崇敬莊姨娘,繼續問下去,隻怕會影響自己的判斷,所以蘇蘭心果斷轉了話題,問琥珀道:“你是貼身服侍老太太的,如今老太太受驚嚇而死,這個事情有些蹊蹺,在這之前,老太太可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琥珀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卻聽蘇蘭心悠悠道:“你再好好兒想一想,這事情十分重要,老太太這麽多年不知經曆過多少風浪,不可能忽然就被嚇死了,若是你想不起來,我問別人反而知道了,你身為貼身丫頭,逃不過一個隱瞞甚至是包庇的罪名。”
一句話嚇住了琥珀,隻見她麵色一變,終於咬牙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麽太大的異常,就是前陣子,老太太常做噩夢,我感覺老太太好像有心事,可她沒有告訴我,我自然也不敢多問。後來金媽媽說這是有邪祟作怪,侯爺請過兩回和尚道士,之後也沒了下文,不過從那之後,老太太的情況倒是好了些,我還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誰知……誰知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說到這裏又哭起來,蘇蘭心耐心等她哭完了,這才又問道:“金媽媽是誰?還有,你說老太太發噩夢的前陣子,具體是指多久之前?”
“金媽媽是老太太的陪嫁,如今不在府裏伺候,就是閑來無事時過來陪老太太說話打牌解悶,有時候晚上也會留宿在這裏。至於老太太發噩夢,就是大半個月前吧,總有個二十來天。”琥珀擦了擦眼淚,又聽蘇蘭心道:“那老太太逝去當日,是怎麽個經過?你是她貼身丫頭,必定知道,對不對?”
琥珀搖頭道:“別說奴婢不知,就是全府上下,隻怕也沒人知道。那天太太,莊姨娘,還有侯爺的幾個姬妾都在這裏,老太太和她們說笑了一回,就說乏了,要去裏屋歇一歇,命大家不用散去,就在外屋自在說話玩樂,等她歇過乏來,仍陪著她取樂就是。老太太從發噩夢後,就喜歡這屋裏人多些,說是熱鬧,陽氣足。當時我看著老太太睡了,就悄悄兒退出來,忽然小丫頭說天上有好大一隻豔麗風箏,大家都出去看,接著就聽屋裏老太太大叫一聲,等我們跑回去的時候,發現老太太……倒在了床上,已經……已經……沒有氣息了……”
話音未落又哭起來,齊博不耐煩道:“理解你為主傷心的感情,可現在問你話呢,你說才這麽一會兒工夫,你哭了三回,要都像你這樣,我們什麽都不用幹了。”
琥珀嚇得立刻噤聲,蘇蘭心看了齊博一眼,嗔怪道:“她這是悲從中來,老太太待她那樣好,這也是很正常的事,你何苦嚇她?”
說完就對琥珀道:“你這會兒情緒激蕩,想必思緒也十分混亂,我就不問你了,回去吧,若是想起什麽線索,就過來告訴我,這幾天我總在你們府裏的。”
琥珀答應著下去,這裏齊博便道:“這事兒當真奇怪了,那麽多人在外麵,不過是去看了個風箏的工夫,老太太就被嚇死了,難道真有厲鬼作祟?不然誰能有這個速度?從老太太被嚇死到眾人進來,也就片刻功夫吧,不是厲鬼,一個大活人就能憑空消失?”
蘇蘭心站起身,來到裏屋看了下,隻見窗戶緊閉,她就指著那窗戶道:“聽說王爺文武雙全,如果是你,有沒有可能在這片刻間從窗戶逃脫?”
“唔!差不多,不過本王的輕功可是一流的,如果真有這樣的人要對老太君下手,也用不著裝神弄鬼。再者,雖然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但老人家的窗戶一般不到夏天是不會打開的,春季恰是老人容易得病的時節,再怎麽暖和,一旦經了風不是玩的。”
蘇蘭心看向齊博的眼神就有些驚訝,這讓睿王爺有些不爽,沉著臉道:“幹什麽?很驚奇嗎?這是人人都懂的常識,太後居住的慈寧宮,不到端午後,臥房的窗戶都是不能打開的,想來商老太君也不會例外。你不是把本王當成了草包吧?”
蘇蘭心笑道:“王爺不是草包,民女才是,民女家中沒有老人,所以還真不知道有這個講究,這卻是王爺提醒了民女。”
齊博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又搖頭笑道:“什麽王爺民女?聽著真別扭,咱們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你就叫我齊博便是。”
“這個我可不敢。”蘇蘭心搖頭拒絕,齊博便瞪起眼睛道:“那也不要叫王爺,實在你不肯叫我名字,就叫齊公子,這總行了吧?不然大街上你喊一聲王爺,不知多少眼光飄來,再遇上倆刺客……好嘛,從天而降的王爺,不殺白不殺,你說我冤不冤?就這麽定了,你就叫我齊公子,我日後在你麵前也不稱呼本王了,累得慌。”
“遵命,齊公子。”蘇蘭心眨眨眼,笑得開心,她覺得齊博真是皇子中的異類,明明先前還覺得他高高在上十分驕傲,這會兒卻又如此隨和風趣,難道就是因為那句話,他把自己當做一個朋友,所以才會放下皇子的架子嗎?不得不說,有一個皇子做朋友,這種感覺還真不錯。
在屋子裏轉了兩圈,齊博見蘇蘭心目光一直看著地麵,他就忍不住也往地麵上看去,卻沒看出什麽,又不好意思直接問蘇蘭心,便笑著打趣道:“姑娘莫非是火眼金睛不成?我素日自問也是目光如炬的,怎麽就沒看出這地麵有什麽古怪?”
蘇蘭心認真道:“王爺不覺得奇怪麽?剛剛咱們過來時,莊姨娘還在訓斥下人們偷懶耍滑,要她們好好打掃屋子,可你看這地麵,卻是如此幹淨,說一塵不染也不為過,不是用心收拾,絕不可能如此的。”
聰明人一點就透,齊博立刻便附和道:“沒錯,老太君新喪,府裏正是最忙亂的時候,這屋子卻被收拾的如此幹淨,確實有違常理。”
因再叫丫頭們問話時,就特意問了這件事,聽那丫頭說是莊姨娘特意吩咐的,兩人便彼此看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升起的念頭都是:莊姨娘為何對這間屋子如此上心?莫非老太君真是她謀害的?所以怕有什麽把柄落下不成?
雖然這樣懷疑著,卻也知道隻憑這麽個小小細節,無論如何也不能下結論,最多這隻是一條線索,說明莊姨娘有謀害老太君的嫌疑而已,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米夫人的作案動機顯然要比莊姨娘更充分。
出了裏屋,蘇蘭心便道:“暫時丫頭們這裏應該問不出什麽新的情況了,倒是那個金媽媽,我很想見一見,說不定她知道些什麽,既然是老太太的陪嫁,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是這些丫頭可比,就算是琥珀,也不過隻伺候了老太君八年而已。”
齊博笑道:“這有何難?你要見那老婆子,我這就命人把她給叫來。”說完也不等蘇蘭心說話,便出去叫過一個丫頭,命她去把金媽媽找來,隻說蘇姑娘要問話。
蘇蘭心對這份兒霸道也不以為然,皇子嘛,這已經算是謙和了,因在裏外屋子走了一遍,便道:“這裏也看不出什麽來,不如前後院子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蛛絲馬跡。”
齊博自然答應,兩人轉完前院,沒有什麽發現,忽然一陣風吹來,隻吹得花枝樹木獵獵作響,兩人猝不及防,這院子又幾天沒打掃,便被吹了些灰土在臉上。
齊博揚手直叫著晦氣,眼看風勢不停,他素來愛潔,便恨恨道:“見鬼,剛才還風和日麗的,怎麽這會兒好端端的刮起大風來了?”說完扭頭對蘇蘭心道:“蘇姑娘,咱們進屋吧,強似在這裏吃土,那個金婆子應該也快來了。”
蘇蘭心點點頭,從袖中掏出帕子擦臉,兩人剛踏上台階,齊博就聽蘇蘭心“咦”了一聲,接著站定腳步,鼻翼輕輕煽動了兩下,忽然閉上眼睛,似乎是在細細分辨著什麽。
齊博不敢打擾,好半晌,方見蘇蘭心睜開眼,沉聲道:“是紙灰,這附近應該有紙灰,隻不知在哪裏。”
“紙灰有什麽稀奇?”齊博不能理解蘇蘭心的想法:“前院就是靈堂,風吹點紙灰來算不得什麽吧?”
話音落,卻見蘇蘭心搖頭認真道:“不對,這是剛剛起的風,其實並不強勁,靈堂的紙灰沒有這麽快吹過來,我感覺這就是後院的紙灰。“
“後院?後院怎麽可能會出現紙灰?”齊博更疑惑了,卻見蘇蘭心竟然提起裙裾,沿著回廊就往後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