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丘比特
剛踏入家門,席卷而來的壓抑感就向著尹暮普撲麵而來。
輕斂眼眸,在外和葉苒朝交談時眼睛裏藏不住的星河瞬間熄滅,抿著嘴唇,斜背著書包瞥了眼沙發上儼然挺直腰板坐著的男人,一言不發向著樓梯走去。
大廳裏燈火輝煌,奢華富麗。每一處簡簡單單的紋路都是都是經過專業設計師打造,看似平常,實則繁複高貴。而這一切的打造者,便是那位端坐在沙發上半捧著報紙,事業有為的男人。
“站住!”
身後一聲嗬斥,尹邢透著金絲眼睛的厚玻璃片,尖銳的眼神好像要把尹暮的後背戳破,手上的報紙在一聲重響後,被狠狠地拍在眼前的茶桌上。
站在角落裏,一直一言不發的尹母似乎被嚇了一跳,像是要上前去替他收起報紙,卻在碰見尹邢冷冽的目光後,又縮回了自己的位置。
餘光早已瞄到這一幕,熊熊怒火炙熱地灼燒著尹暮的心,漫不經心揣在口袋裏的手也逐漸縮緊,眼神緊緊鎖定眼前黑漆漆的樓梯道,平日裏總是舒展著的眉頭狠狠擰起,原本還滿心歡喜的少年已是一身戾氣。
雖是拖著步子,腰板卻挺得很直,尹暮叛逆般揚起的臉上依舊是看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眼神比往日愈發冰冷,像是深不見底的冰湖。
“期中考試的成績我知道了。”
尹邢老持卻帶著慍怒的聲音伴隨著那張被撕破了的成績單一齊向尹暮砸來,
“全年級第10名,作為我的兒子,你就這點出息!”
尹暮看著地麵上以殘破身軀蔫巴著的試卷,隻覺得刺眼。卻也隻是低垂下頭,神色淡漠地看向大理石地麵上映照出的自己慘淡的身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五官。
麵對著尹邢的大吼大叫,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人,無動於衷。
狂風驟雨席卷過的客廳終於落於安靜,尹邢慍氣還未消,斜靠在身後的沙發背上,狠狠瞪著眼前怎麽看也不順眼的尹暮。
一言不發的少年終於有了些許反應,安靜到壓抑可怕的客廳裏,響起尹暮清冷又略帶嘲諷的聲音:
“您說完了嗎?說完我先走了。”
斜背著書包,輕瞥著角落裏縮著脖子不敢發聲的母親和沙發上坐著的暴君一樣的父親,尹暮不想再多看一眼。
轉身就走,廚房裏媽媽給他準備的綠豆湯再也沒有原本清涼的味道,如今隻令他生厭。
樓梯道上方昏黃的燈光淒涼地籠罩著整個樓層,昏暗的燈光從最頂層靜悄悄流淌,逐漸向下稀釋。尹暮的腳下,踩著一片寂靜又絕望的黑色。
將憤怒混著容忍一齊咽下,尹暮默默走上樓,留下身後孱弱的燈光微微顫顫地散發著幽冷的光芒。身後尹邢粗重的鼻息聲逐漸微弱,尹暮的心緒趨於平靜。
輕輕帶上身後的門,走廊裏那絲拚命想擠進來的光也被溫柔的關門聲掐滅,看著眼前散發著熟悉的撫摸感及眷念感的房間,尹暮拚命屏住的呼吸終於還是懈怠,疲憊地將書包甩在床上,一頭栽進柔軟的枕頭裏。
頭頂上方的燈漸漸變得模糊,圈攏成無數個小小的光圈,洋洋灑灑地好像要向他飄來。
尹暮瞥見窗戶被緊緊拉著,不留一絲縫隙,隻覺沉悶。
“嘩。”
在窗簾後偷偷聚集的星光被逮了個正著,擁擁擠擠地跑進了尹暮的房間裏,但是房間的主人好像並未在意。
尹暮的視線不知不覺地被對麵那家散發著溫和光芒的窗戶吸引,看著窗戶內測歪歪扭扭貼著的各種便利貼,上麵還依稀可以看見女孩熟悉的龍飛鳳舞,不由停滯住了目光。
六一兒童節快到了,葉苒朝正坐在窗前搗鼓著手裏的手工藝品,一遍一遍看著指導視頻。可是腦子和雙手很明顯,不在同一個區間頻道上,手上的線頭都快被掐爛了,依舊還是一點藝術作品的頭緒也沒有。
“都怪簡可可,非要給韓一做什麽手工藝品嘛,都是餿主意!”
氣惱地扔下手裏的素材包,葉苒朝撇著嘴,瞪著桌子上雜亂的工具以及視頻裏依舊在喋喋不休的指導老師。
六一兒童節,在許多高中生看來,已經是非常遙遠的名詞了,葉苒朝本來對這個無足輕重的節日也毫不在乎。
隻是前幾日早上,簡可可一臉興奮地拿著自己親手為韓一做的玩偶,滿眼的自豪,一邊甩著布偶還一邊炫耀著說韓一今年又可以過別人沒有的節日了。
聽著簡可可說的最後一句話,原本不動聲色,隻對這種幼稚行為萬分鄙夷的葉苒朝同學卻漸漸萌生出了小小的念頭。
看著眼前女孩子舉著的玩偶上還有用並不熟練的針線技術,歪歪扭扭地繡著的“一”字時,嘴上說著嫌棄,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在某寶上迅速下單。
“別的小朋友都有的,尹暮可不能少”。
撅著嘴,葉苒朝瞥著桌上殘缺且醜陋的“藝術作品”,還是妥協般地輕輕捏起一小塊。
“算了,我可不能半途而廢。我是誰?我是葉苒朝!”
時夕端著牛奶從她門前經過,聽見裏麵女孩自言自語,嘟嘟囔囔的聲音,含著笑輕輕推開門。
“喝牛奶啦。”
溫柔的聲音和房間裏粉嫩的裝潢倒是十分匹配,時夕避開桌子上七零八落的素材包,將牛奶輕輕放在桌子上。
女孩轉身委屈地將時夕一把攬住,向她訴苦。時夕低頭看著眼前委屈不已地皺著一張小臉,苦巴巴地用眼睛瞅著桌麵的小女孩,不禁覺得可愛。
看來,尹暮改變了她很多啊。要知道,這小家夥以前可是從來不搗鼓這些在她看來費時費力,毫無意義的東西的。
“你要做什麽,手工藝品嘛?”
看著桌子上完全看不出頭緒來的針線,時夕也覺得好奇。
“六一兒童節送給尹暮的玩偶。”還是甕聲甕氣的聲音。
“你給男生送禮物,送玩偶?”時夕不可置信。
“怎麽了!簡可可不也給韓一送玩偶嗎?我怎麽就不可以送了?”
嘟著嘴的葉苒朝,還覺得有點不服氣,
“我還要做的比她好看!尹暮要收到最好的玩偶!”
“可是,以尹暮的性格真的可以接受這麽幼稚的東西?”
時夕的話一榔頭砸下來,葉苒朝一時有些愣怔,自己一直在單方麵考慮,絲毫沒有顧及到尹暮的喜好。
原本就亂糟糟的心情現在更是被攪得一團糟,隻能懊悔地揉著自己的頭發,一言不發地低垂著頭,躲在自己的小角落裏自我譴責。
時夕見狀,不能再多說什麽了,便輕聲走出房間。看著房間內依舊蔫巴著的女孩,愈發覺得可愛。
最終,還是將喉嚨裏叫囂著想要說出口的話語咽了回去:
“可是如果是你送的,他應該會喜歡。”
看著依舊垂頭喪氣,一聲不吭的女孩,時夕轉身帶上了房門,將房間內的一片靜謐都掩在身後。
其實,在那天初次見麵,她看著門外氣質清冷的男孩眸海溫瀲,仿佛藏著無數山高水遠和溫柔人間,身上本應帶有的淡漠全被明目張膽的溫柔掩蓋。
她便意識到,自己身邊這個囂張肆意的女孩終究會成為他的偏愛和例外。隻不過偏愛到何種地步呢,她不確定也不知道。
至於這份隱晦朦朧的感情,時夕決定要讓這個對感情一竅不通的葉苒朝自己去體會,去慢慢探索男孩眼神裏,僅她可見的溫柔。
畢竟,她可不能,搶丘比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