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光芒
一直埋頭安心寫作業的白之在聽到女孩和老師的對話後，不露痕跡地輕輕抬起頭。在看見女孩手忙腳亂地拎著垃圾袋，又因為慌亂撞到桌角後吃痛的表情後，皺了皺眉頭。
看著女孩為了不影響大家學習踮著腳，卻又因為忍不住疼痛而加快的步伐，默默歎了口氣。真的是一直都風風火火，永遠都不會學會小心。
教室後排的男生好像故意故意發出巨大的聲響，課桌與地麵摩擦的刺耳聲借著打開的門大搖大擺地晃出教室，在走廊上徘徊。白之眉心的結擰緊，稍稍撇頭，餘光掃到末尾出懶散的少年，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筆下那道簡單的數學題，今天總是會出錯，漏加定義域這種毫無含金量的錯誤從來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可現在，她正在一條條題目折回補上，惹得心裏一陣煩躁。
窗外的天安靜地可怕，威嚴地統領著整個學校上方，一片寂靜，一片沉悶。一切看似平常，但又處處反常。
空蕩蕩的樓梯道，沒有一絲聲響，二樓的燈好像已經失靈，忽明忽暗，詭異地閃爍著，淒慘地散發著微弱的光。平日裏總是熱鬧的樓梯道，在撲朔迷離的燈光照耀下，一會兒出現在視線中，一會兒沉溺於黑暗中。
葉苒朝緊緊抓著垃圾袋，咽著口水看著眼前忽而昏黃，忽而在黑暗中延伸的樓梯道，緊張不已。
她從來不懼怕迎麵而來的危險，卻很害怕黑暗，也許是因為，黑暗裏有太多無法預知的危險吧。
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黑暗，葉苒朝屏住呼吸，下定決心般地走向眼前的無知世界裏。浸泡在毫無生機的黑暗裏，身後突然響起輕微的聲響，自己的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份久違而陌生的溫熱感。
這要是放在平時絕對是非常正常的，不就是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嘛。但此時，氣氛詭異，神經繃緊，人的感官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見不得一絲一毫外界猝不及防的打擾，葉苒朝的背後瞬間冷汗直出，手中的垃圾袋也不要了，以瀟灑的姿態拋出，滾進了眼前的黑暗裏。
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嚇，葉苒朝驚叫出聲，猛地轉身，眼睛緊閉，不由分說地下意識湊近身後那個似乎愣怔住的身影，沁出汗的小手緊緊揪著來人的衣角，本能反應般的低著頭縮著脖子靠緊黑暗裏另一個並未出聲的人。
尹暮在看見女孩如此劇烈的反應時，不由愣怔。因為距離的猛然縮近，他隔著衣服依舊可以感覺到女孩因為緊張呼出的熱氣，揪著他衣角的小手無意識地使著勁，將他向下拉。呆滯在原地的尹暮低頭看著女孩那張被恐懼支配，而皺起的小臉，雙手無處安放。
葉苒朝被巨大的恐懼環繞，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自己抓住的人的僵硬和輕緩的氣息，眼簾漸漸垂下，昏暗中閃動的燈光打在眼前男孩子白色的板鞋上，金色的logo忽明忽滅，有些看不清。意識到是應該是個男生，葉苒朝頓覺尷尬。為了掩飾慌張，輕聲咳了咳，慢慢地放開男孩的衣角，挪動著腳步緩緩向後退，窘迫地眨著眼睛想和來人道歉。
卻在抬眼的一瞬間，徹底愣住。
昏黃燈光下熟悉的男孩微微張著嘴好像要說些什麽，眼神不再像往常一樣平靜，閃爍著點點跳躍的星光，懸在半空中的手不安地張開又縮緊，慢慢垂下，看著眼前驚慌失措的女孩，害羞一般地舔了舔嘴唇。
空氣中氤氳著清新的因子，原本荒涼的樓梯道因為兩個人的身影好像瞬間被填滿，牆上模模糊糊的影子一高一低，比現實中的人靠得更近，有種說不出來的親昵。
原本昏黃的燈光，在葉苒朝看見尹暮的同時，變得溫柔繾綣，輕飄飄地落在身上，投射在兩人之間僅存的一點小細縫中。
“嚇著你了？”還是尹暮先平靜好心緒，酥軟的聲音在樓梯道來回晃動環繞。
“嗯……”眼前的女孩不知是害羞，還是剛從震驚和恐懼中平緩的緣故，聲音裏還帶著些許猶豫。
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隻字未提，尹暮經過女孩身邊，走到樓梯口，一腳踏入下麵好似萬丈深淵的黑暗中，站定，轉身看著女孩。
“我走在前麵，你跟著我。”聲音堅定，不容拒絕。
葉苒朝終於從百感交集的複雜中緩過來，輕聲應和，慢慢地跟著男孩在黑暗中模糊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踩著樓梯，一步一步。
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緒，隨著樓層的向下，逐漸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安全感。就像是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突然找尋到微弱的光芒，就想要毫不猶豫地緊緊抓住，給自己空洞洞的心裏拚命塞進源源不斷的補給。
而幸運的是，在叢草不生的黑暗中，她猶猶豫豫試探般地抓住了光，光卻無比堅定地抓住了她。
兩個人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安靜地走到了1樓樓梯口。月光趁著大家不注意，悄悄流淌進教學樓裏，不斷向前延伸擴散，將地麵染成昏暗的暖黃色。
尹暮回過頭，看著身後抓著垃圾袋，逐漸放鬆下來卻還蔫巴著的女孩，輕輕勾起嘴角。
“原來你怕黑啊。”女孩在聽到後，有些惱怒，不開心地鼓起腮幫，翻著眼睛輕輕瞪著他。
尹暮輕笑出聲，接過女孩手中的垃圾袋，轉身走進垃圾站的黑暗中。
葉苒朝看著男孩的身影逐漸被黑暗吞沒，身邊又陷入困境一片寂靜，頓時又有了些許不安。
“走吧！”男孩高挺的身影像是掙破了黑暗，逐漸顯露在光明裏，月光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頂，為他鍍造起一個溫柔的光圈，熠熠發光卻又不動聲色地走進了葉苒朝的心裏。
後來的葉苒朝獨自抬頭看見許多次的月光，卻隻覺清冷。而籠罩在月色裏的尹暮，無論何時，都溫暖又明亮。
所以，大概是這樣。你不是因為月色而溫柔，而是月色因為你才變得柔和又深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