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暮哥哥,求你
“哥,堅持住,什麽都不要說!”
高聲喊出這句,背起楚瑤清,毅然跳下,往馬車掠去。
她在賭。
賭楚曄僅僅是昏迷。
賭此話能造成迷惑性,拖延時間。
賭那些人以為他們是尋常人家的子女,無法立即求來幫手。
安置妥姐姐,她當機立斷,拔下發簪,對準馬臀狠狠一刺。
馬兒吃痛,嘶鳴著邁蹄狂奔。
對於小姐的行為,阿豐雖震驚,但很快反應過來,拉起韁繩,控製住方向。
待爪牙們趕到時,車攆已拐出巷口,一騎絕塵,揚長而去。
悻悻頓足,返至宅內回稟。
“跑了?”方鵬挑起眉。
“屬下失職。”為首的侍衛單膝跪地,“那女子會輕功,且格外機敏。”
“習過武藝啊……”
瞥了眼如破布般丟在角落的少年,男子摩挲著下巴,有些猶豫。
按理說,一刀解決即可,不留後患。
可小姑娘的舉止及話語,確實令他起了疑心。
略一思索,下令道:
“送到地窖去,弄醒了,嚴加盤問。”
多活一個時辰,改變不了什麽。
就算京官受理了案件,趕至此地也是後半夜的事。
彼時,一座空宅,憑片麵之詞,能證明什麽呢。
何況,隻要敢報官,便有的是法子,讓對方永遠開不了口。
兩名漢子將人拖走,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侍衛澆了桶清水,刷洗幾下。
半盞茶的功夫,磚地光潔如舊。
院內恢複靜謐,仿佛無事發生過。
天空陰雲密布,夜風呼呼地吹。
車軲轆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響,像是下一瞬就要支離破碎。
阿豐拚了命的催趕馬車,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滾滾滑落。
她緊盯前方道路,呼吸急促,眼眶酸脹,卻始終沒有掉下一滴淚。
“不要緊,來得及……二哥……等我……”
喃喃自語,她一遍又一遍的堅定著信念。
當熟悉的府邸出現,不顧仍在飛馳的車攆,足下一蹬,往前撲去。
就地打了個滾,渾然不覺疼痛。
踉踉蹌蹌爬起,抬手猛拍大門。
砰砰砰——
“誰啊……”阿宏剛抽了栓,就被猛地推開。
定睛一看,有些不敢相認:“四、四小姐?”
“父親呢?”
小廝愣愣道:“侯爺半個時辰前,出府了。”
轟隆——白光劃過,雷聲漸近。
她一個趔趄,穩了穩身形,急急追問,“有沒有說,去哪兒?”
“好像出城會客了,許是明早歸,小姐,您怎麽了,臉色好差……”
腦中嗡嗡作響,她兩腿發軟,雙目空洞,阿宏擔心的臉,在視線內左右晃蕩,隻見嘴巴的開合,聽不清任何聲音。
明早……楚曄可能,等不到明早了。
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告訴二娘,多添慌亂。
老祖宗……年紀大了,受不住的。
大伯父,定在大理寺值夜,隻身尋去,沒一兩個時辰,怕是見不著人。
都怪她。
是她莽撞,是她幼稚天真,是她不自量力,將險惡世道當成簡單的遊戲。
是她……害了二哥。
誰,還有誰……能幫幫她?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路口。
裹著襖衫,孤零零的站著。
一簇簇人群經過,卻沒一個,可以伸以援手。
突然,一張總是噙著邪笑的臉浮現。
她一凜,飛也似的往瀾雨苑跑。
“進入雷雨季了啊。”
林傅感慨著,順手闔上木窗。
“過兩天讓賀三親自去一趟碼頭,確保首航萬無一失。”
閱著宮中傳出的密信,楚暮揚聲交代。
當目光掃過“帝有意廢太子”幾個字時,勾了下唇角。
太子一廢,局勢大亂,與他而言,甚為有利。
“少爺,您的茶。”穆山端著木托走近,“方才小狐狸想溜到隔壁去,讓屬下關回小窩了,不過瞅著快戌時,四小姐尚未歸呢,冬兒一直守在門口翹首以盼的。”
“還沒回府?”瞥了眼天色,他眉頭微蹙,“你們說,我是不是把她的性子養野了。”
沒等隨侍反應過來,拈著紙張的手指頓住,嗤道:“嘖,來了。”
須臾,另外兩人亦聽到了腳步聲。
輕巧飄搖,是運起內力的,速度極快。
他語帶嫌棄的評價:“迫不及待。”
瑞鳳眼半垂,掩去了眸中的點點笑意。
穆山搶先一步,打開房門熱情喚道:“四小姐!”
林傅暗付,這小子,是塊當宦官的料。
他燒了信,翻開一本書,裝模作樣的讀起來。
等著那丫頭咋咋呼呼衝入,用軟糯嗓音,道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
若欺負的話說得狠了,還會生悶氣,偷偷用杏眼瞪他,嘀嘀咕咕抱怨,像隻炸了毛的小動物。
他一個人專屬的,小寵。
然而預料中嬉笑未響起,隻聞淺淺的氣息聲,屋內靜得詭異。
他狐疑望去,眸底的戲謔,漸漸淡了。
繡花鞋僅剩一隻,右足的白襪套染成黑灰色,裙衫沾滿泥土,袖口破了幾處。
發髻散亂,巴掌大的小臉慘白,一雙愛笑的眸子盈著哀傷淚光,嘴唇微微顫抖。
啪!書冊棄置一旁。
他起身,踱步至她麵前,抬手觸及臉頰,以指腹拭去肌膚上殘留的髒汙,輕輕道:
“誰,欺負你了?”
許是他的神情認真又溫柔。
亦或是這句話,觸動心底的某根弦。
再或是,情緒到達了潰敗的邊緣。
唇瓣越抖越厲害,她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暮哥哥……救救二哥……嗚嗚……求求你……救二哥啊……流了好多血……我的錯……為了我……”
斷斷續續,將大致情形講了一遍,她仰視著沉默的男人,兩隻小手不由自主攥緊他的衣衫,猶如在汪洋中尋到一根浮木般,無助又無措。
此事非同小可,那幫惡人牽涉極廣,他與楚曄無血緣關係,且在攀附權貴力爭上遊的過程中。
倘若不願插手,倘若拒絕的話……
她,要如何是好?
“在何處?”
簡單的三個字,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杏眸瞠大,一滴淚珠懸在眼角,驚喜得甚至忘了抽泣。
“我領你去!”
見他露出不讚同的神色,急切道:
“說不清的,由我帶路,比較快!況且……”
若待在府內幹等著,受不了那份煎熬。
像是明白她的未盡之言,他沒阻止,拎起掛在屏風上的外袍,大步往外走。
“爺!”林傅忽地醒悟過來,閃身攔住,低聲道,“您真要管侯府的事?”
他看著隨侍,眸色沉沉:“這不是侯府的事。”
這是,她的事。
“那好歹等宗佑他們……”
“來不及了。”
他展開玄色大氅係妥,袍擺鼓動,帶起一陣勁風。
枯竭的心間頓燃一線希翼,她粗魯的擦去眼淚,疾步追上。
穆山不言不語,默默隨後。
林傅歎息著主子難得的不理智,隻得抬腳緊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