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岑洲想,他果然還是境界沒到的。


  其實最開始醒來之後…他便想通了一切…阿稚要自由…他給阿稚便是了…要權勢…要榮華…都給阿稚就是了。


  至於他…


  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的原因…阿稚不喜歡他…甚至是厭惡他的這份感情…


  注定了沒有結果的事情…


  他本來就不該強求的。


  隻是…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


  他之前從未想過會和阿稚分開的…畢竟岑家人的骨子裏天生就流著偏執的血液…也不知道到底就怎麽了…他就是…覺得不該再這樣下去了。


  既然不該的話…


  他消失就好了。


  死是不能死的…阿稚有心留了他一命…隻要想起這條命是阿稚特地留給他的…他就舍不得死了。


  不能死…又要消失…


  不如…遁入空門…如何?

  可是他倒是沒有想到…原來他這樣的人,即便是遁入空門,那也是沒有資格的。


  “施主塵緣未了,又何必選擇遠離紅塵?”


  那位僧人主持語氣平和:

  “不能渡己,如何渡人?尚未割舍,如何放下?凡塵三千事,如何遁空門?施主一無佛性,二無佛心,三無不問世事之意,所以,施主,請回吧。”


  請回吧。


  他就連選擇遁入空門的資格都沒有。


  岑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是覺得…


  挺可笑的。


  但是別人說的的確沒錯。


  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反駁。


  遁入空門這條路行不通,岑洲隻能一直龜縮在這滁州城中…不敢再踏進上京半步。


  就連阿稚的消息…


  他都不敢多聽。


  他本以為修身養性了好幾年…也該比以往上進許多了的。


  誰知道…


  又沒忍住咳了兩聲,岑洲垂下眸,盯著腕骨上的紅繩發呆。


  阿稚…


  “岑洲…”


  岑洲一怔。


  “唔…岑…洲…”


  眸中升騰起一股訝意,岑洲不由自主地抬起眸四處張望了一下。


  是…


  有人在叫他麽?


  “岑洲…”


  聲音好輕…


  “我好疼…”


  好熟悉…就好像…他以往在哪裏聽過一樣…


  “我好疼…”


  現在已是深夜,萬籟俱寂。


  屋外屋內一絲聲響都沒有…整片天地間,似乎隻剩下了他呼吸的聲音——不,還有別的。


  “我疼…你騙我…”


  少年的嗓音極為輕微,帶著一股子弱氣,低低的,微不可覺,就像是…


  瀕死的小貓發出的聲音一般。


  習武之人,五識常比一般人出色。


  岑洲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我好疼…”


  少年的嗓音裏隱隱帶了一點哭腔:“岑洲…你自己說的,你會…一直陪著我的…你騙我…為什麽…要騙我?”


  是…阿稚?

  岑洲如是想,卻又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


  怎麽會聽到阿稚的聲音呢?

  哪怕阿稚來了岑洲…哪怕秦斯是跟著一起來的…秦斯應當也不會住的同他這般靠近…


  而且…


  阿稚從來都不會在他麵前示弱的…阿稚從來不會問他為什麽…阿稚從來,都不在意他這個人。


  不是麽?

  是這樣的吧?


  岑洲有點茫然地想。


  應該是…他出現幻覺了吧?


  阿稚…


  …


  “阿稚!”


  麵上滿是焦急,秦斯迅速來到床邊,拂去少年額頭上的冷汗:

  “你們這群人一個兩個的都是傻子麽?禦醫呢?還不去把人叫過來給阿稚看看?!”


  才剛跟過來就莫名被罵的男子默了默,旋即恭聲道:

  “…是,爺。”


  然後他又默默地退出去了。


  “阿稚,你怎麽樣?”抬起手將人圈進懷中,秦斯的嗓音裏帶了點顫意:“還好麽?”


  薑稚一時之間沒反應。


  他大抵是不知道身邊的人是哪一位,所以這會兒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點脆弱許久之後,他才小聲地低喃:“…我疼。”


  “對不起…”


  心口一陣窒息感升騰而起,秦斯頓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音開了口:“阿稚…對不起…”


  這世上從來都是沒有什麽後悔藥的。


  秦斯從來都沒有想過…


  原來也會有那麽一天,他也會有…後悔這種情緒。


  但若說再重來一次的話…


  他還會不會依舊選擇這樣做?

  答案自然是——會。


  若是不這樣做…阿稚就不會成為錦王府真正的小少爺…岑洲或許也不會喜歡上阿稚…岑洲不喜歡阿稚…他也不可能會見到阿稚。


  畢竟他和阿稚的初見…


  原因就是因為阿稚想要從岑洲身邊逃開。


  “…阿稚,對不起。”


  秦斯隻能說對不起。


  他垂下眸,滿眼心疼地看著懷中的人,旋即小心翼翼地抬手,去

  擦幹少年額上的冷汗。


  “阿稚,我陪著你。”


  男子的嗓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溫柔,他放低了聲音,語氣輕輕的,就像是哄睡嬰兒一般,低低地開了口:“我知道你很疼,是我不好,是我錯了。你怎麽樣生氣都可以?但是別睡過去好不好?阿稚,別咬自己,會更疼的…若是你實在生氣,咬我怎麽樣?你不是討厭我麽?我讓你報複回來?好不好?”


  “…阿稚…”


  “你信我,我會幫你,不論怎麽樣,我都會幫你…所以,你會好起來的阿稚…”


  “你會好起來的…”


  “而我,會陪著你。”


  “一直陪著你,哪怕就是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我會陪著你…


  一直陪著你。


  你會好起來的…


  你信我…


  阿稚,別咬自己。


  阿稚…若是你實在生氣,咬我怎麽樣?你不是討厭我麽?我讓你報複回來?好不好?

  少年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秦斯立刻屏住呼吸,動都不敢動一下,隻是定定地,緊張地看著懷中的人。


  他的睫毛顫得更厲害了。


  秦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稚?”


  男子的嗓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還染了幾分欣喜。


  少年終於睜開了眼。


  但他顯然還沒有清醒過來,瞳孔裏沒有絲毫焦距。


  秦斯嗓音輕輕的:

  “阿稚?”


  “…我好疼…”


  眼眶裏突然泛起一陣濕意,少年的嗓音很輕:“…我疼…”


  …他哭了。


  秦斯整個人都慌了。


  但是不過三秒,他整個人便墜入冰窖。


  因為…


  少年帶著哭腔的嗓音響起:

  “岑洲,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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