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顏卿月

  鍾眠隻感覺自己就像浮沉中的一葉扁舟。


  她渾身都是輕飄飄的，意識更是一直處於混沌的狀態，周遭的一切也都是輕的，什麽都聽不清，什麽都看不見。


  她隻有順著河流遠去。


  遠去。


  到最後，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醒時，鍾眠便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了一個極為陌生的環境——似乎是個精致竹樓，從此處的擺設來看，竹樓的主人應該是個溫柔細膩到極致的人。


  腦海中冒出這樣一個想法，旋即鍾眠撐著身子緩緩坐了起來。


  “姑…公子醒了？”


  竹樓的門被推開，清淺的藥香便順著風飄進了屋內。鍾眠下意識地抬了眸，映入眼簾的，便是少女由冰雪堆出來的漂亮麵容。


  這是個如雪般的少女。


  明明外表冰冷，偏偏卻又帶著一種溫柔——正如雪一般，冰冷，卻又柔和。


  鍾眠尚且還來不及同她道謝。


  一個嬌小的身影卻是從少女的身後鑽了出來：“漂亮哥哥！”


  嗓音軟糯，帶著笑意。


  竟是鍾眠在懿陽見過的魚魚。


  鍾眠不由得怔住了。


  她還有點茫然的時候，門口卻是又站了一個人：


  “殿…小公子醒了？”


  …


  “一月前，婦身便已經帶著魚魚離開了懿陽。”給鍾眠解惑的自然是那位婦人。此時，那少女和魚魚已經退出了屋內：“原本婦身是打算帶魚魚去投奔姐姐家的，但是路上出了一點意外，是顏姑娘幫了我們，並讓我二人先在此處安置。”


  “…顏姑娘？”


  鍾眠微微歪了歪腦袋。


  她沒有忽略，那少女剛剛脫口而出的“姑娘醒了”。


  其實鍾眠也不意外。


  畢竟那位姑娘救了她，那麽她的性別，自然也就瞞不住了。


  隻不過…


  鍾眠不動聲色地瞥向婦人。


  也不知道…這位夫人…


  “就是剛剛那位姑娘。”那婦人顯然以為鍾眠是在問顏姑娘是誰，所以回答得很迅速：“這些天來，殿下的傷，都是顏姑娘一手負責的，婦身…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這就是…不知道她的性別了。


  鍾眠微微放了心。


  但是…眸色微微一頓，鍾眠抿著唇開口：“秦…那位同我一起的公子…你們，可曾見到？”


  “那位公子？”


  婦人似乎怔了怔，旋即遺憾地搖搖頭：“婦身當日…發現殿下的時候，那位公子並不在殿下身邊。”


  不在…她的身邊。


  鍾眠麵色一白。


  …那他，又在哪裏？


  因為秦夜不知蹤跡的緣故，鍾眠心裏不免就有些擔心。


  因此，即便是有人走到了她的身邊，她竟一時之間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一碗藥，被遞到了她的麵前。


  鍾眠頓住。


  端著那碗藥的手十分漂亮，手指纖長白皙，透著一種玉石般的光澤，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不長不短，十分好看。


  她下意識地抬眸。


  映入眼簾的，便是少女白皙秀美的麵容。


  “喝藥。”


  少女嗓音淡淡道。


  鍾眠張了張唇，剛想說話。


  少女卻是直接把藥勺直接塞進了她的嘴裏。


  鍾眠：“…”


  “我不會同別人講你的秘密。”


  少女接著把碗放到她的手裏，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卻奇異般的，帶了一種溫柔的意味：“你的身份，我也不感興趣。這裏很安全，你不用擔心…至於你所擔心的人…十分抱歉，我是真的沒有見到。”


  沒有見到…


  微微抿唇，鍾眠抬手把藥勺從嘴裏拿出來，這才輕聲開口：“…我知曉了。”


  然後她又開了口：“敢問姑娘芳名？”


  她雖知道她姓顏，卻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顏卿月。”少女似是並不意外她會問這個問題：“你身上的傷雖看著可怖，但都是一些皮外傷，但是仍需要靜養…不過…”


  少女牽起唇角，笑容淡淡的，卻莫名得令人的心都軟了下來：


  “你應該知道的，你的體內，還隱藏著一種劇毒。”她頓了頓，繼續開口：“是…血鳩？”


  鍾眠無聲點頭。


  “我未曾給別人解過血鳩，但我曾經研究過這種毒…你…”她眉心輕輕擰緊，似乎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可願讓我一試？”


  可願讓她一試？

  鍾眠詫異地看著她：“你…”


  “我知你的擔憂。”少女微微抿唇，嗓音很輕：“…所以，你既想找人…作為報酬，我幫你如何？”


  鍾眠：“…”


  這位顏姑娘…


  她是不是說反了？

  不過…


  鍾眠其實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但她最終，卻還是選擇了欠別人的人情。


  畢竟此時，已經沒了更好的辦法。


  所以她說：“好。”


  旋即她又道：“該是我，謝謝姑娘才對。”


  因為在此之前，她根本沒有想到，不過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刺殺而已，她竟然還能有這樣的際遇…雖說這位顏姑娘說自己沒有給別人解過血鳩，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顏姑娘能行。


  顏卿月，她可以做到。


  不過…


  眉心微微擰緊，鍾眠按住自己心髒的位置。


  那裏，有一點點疼。


  …她在擔心秦夜。


  她竟然，會因為秦夜的不在，而感到擔憂和難受。


  所以…


  她該怎麽辦？

  她該拿這顆心，怎麽辦？

  她又能，怎麽辦？

  更可怕的是…躲過顏卿月那略帶茫然與不解的眼神，鍾眠抿緊唇瓣，保持沉默。


  不知從何時開始…


  她竟然已經習慣了，她的身邊，有秦夜的存在。


  而習慣，往往是最可怕的事情。


  鍾眠抑製不住地恐慌。


  “你…”秀氣的眉微微一蹙，顏卿月小聲地開口：“我沒有騙你。”


  鍾眠：“？？？”


  她錯愕抬眸。


  “我的醫術很好的。”談起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顏卿月眸子裏的光幾乎都要漫出來了：“你不用擔心，所以，即便我解不了你身上的血鳩，我也可以幫你將它的毒性抑製得很久…至少…”


  她眸光認真：“比你現在壓抑的時間久。”


  鍾眠：“…”


  她總算清楚顏卿月剛剛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了。


  感情這位顏姑娘…


  鍾眠還是第一次見到比自己對別人情感變化還要陌生的人，所以不免有些新奇，但她還是很認真地同顏卿月解釋了一番：“顏姑娘誤會了，我並非是在擔心這件事。”


  顏卿月：“那…”


  那她怎麽那副表情？


  “我是在擔心別人。”鍾眠微微抿起唇：“在擔心…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