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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7章 天意

  話說那殷振華幹掉殷香琴,重奪殷家家主之位后,自然是馬上昭告世外凈土。


  從今天起,世外凈土沒有殷香琴,只有他殷振華。


  以後,他就是世外凈土,是殷家唯一的傳人,也是唯一的家主。


  自然,首先就需要通告諸子百家,有不服的,造反的就通通施行制裁。


  但那殷香琴人都沒了,也沒有人會再說什麼了。


  就算古時候,奪權還得帶個皇子,才能說明正言順,光復正統呢。


  現在殷家都沒人了。


  還奪什麼權。


  基本上,通告諸子百家的事是很順利的。


  大部分學派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就算有特別傾向於殷香琴的學派,底層弟子也在上層的施壓下,不會去鬧什麼,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沒什麼意義。


  殷家換人的消息,迅速在世外凈土飛傳,大家花了點時間來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說是震驚,其實也沒太大的變化。


  因為這麼多年來,殷家內亂過好幾次,領導人的變化,對底下的人沒什麼影響,只要他別出台什麼特別的政策,影響大家的生活,就沒有人會去管他。


  一般來說,新領導人,也不會做這麼犯眾怒的事,殷家對百家不具備絕對的統治權,你非要下令做什麼危害平民的事,百家也不會遵守的。


  這裡相對來說,是個相當和平的地方。


  只是,再和平的地方,也避免不了人們對於權力的慾望……


  在煉藥室內,老夫子就這麼坐在窗口靜靜的打坐著。


  而茜兒則被要求坐在後邊的椅子上,誦讀著《荀子》。


  茜兒就學著老夫子的樣子,拿著書本,在那搖頭晃腦的,「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復挺者……」


  整間煉藥室內,只有茜兒稚嫩而嬌脆的讀書聲。


  旁邊巨大的煉丹爐里,還燃燒著一團炙熱的火焰。


  周圍的牆壁邊,則擺滿了各種名貴藥材,草藥。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茜兒一邊背誦著,一邊偷偷的抬眼去瞄在那打坐的老夫子。


  從窗口吹來的風,吹拂起老夫子長長的鬍鬚,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但茜兒知道,老夫子絕對沒有睡著。


  因為她剛故意背錯一句。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馬上就被老夫子出言打斷了。


  他就這麼盤腿而坐,閉著眼睛說道,

  「是不知須臾之所學也,背書要用心,要感悟先人的心境,不然就只是死讀書。」


  茜兒很不滿的回道,「可是,茜兒只是個弱智,不需要讀書。」


  「任何人,都需要讀書,讀書不僅僅是讓你讀,更是讓你領悟天地之奧妙,感受聖人之意境,繼續背,不許停……」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


  誦讀間,那老夫子,陡的睜開眼睛,一臉凝重的望著遠方的星空。


  然後又站起身,靜靜的在窗口站了許久,才喃喃嘀咕了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老夫子最後長長嘆了口氣,然後轉身看向了茜兒,「背完再把《修身》默寫一遍,回來我要檢查。」


  「是。」


  眼看老夫子走出門口,又要把門帶上,茜兒連忙說道,「我餓了。」


  「忍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


  「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茜兒一臉面無表情的幫老夫子補完了。


  「那就對了,給我好好待著。」


  老夫子說完,就把門給關上了,順帶鎖上,不讓茜兒出來。


  他就這麼從上往下,一路走出了天機閣。


  這也是他少有的走出天機閣。


  在這明亮月色之下,夜色如水冰涼。


  周圍並沒有什麼人。


  顯得異常的安靜。


  老夫子就這麼邁著平靜的步伐,一步步朝著對面星月樓走去。


  腳步雖平靜,心中卻是異常惆悵的。


  月亮將他的影子越拉越長。


  那長長的白須也隨著他的腳步,在風中輕拂著。


  他一直來到了星月樓的門口。


  伸出手,本想敲門,伸到一半,卻是停住了。


  忍不住的感慨道,「一起做鄰居住了這麼多年,現在想來,卻發現這是我這麼多年第一次來敲你的門。」


  老夫子說著輕輕的敲了三下門。


  不過並沒有人回應。


  但他還是直接打開門了。


  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人回應他的。


  但是,沒敢走進去。


  他就這麼站在門口,對著裡邊說道,「仙仙,你在嗎?」


  「……」並沒有人答應。


  老夫子看了眼旁邊的星空樓梯,更沒敢上。


  他的眼神中,露出了幾分回憶的光芒,彷彿自言自語道,「仙仙,我們同是修道之人,有些事,我也不瞞你,估計……也瞞不過你。」


  「這麼多年來,我也沒求過你什麼,當然,我也沒資格求你什麼,只是,你看我……」


  老夫子說道這,自嘲的笑笑,輕輕搖搖頭道,「算我厚臉皮求你一次吧,倘若我有個萬一,還請仙仙能辛勞一下,代我照顧下我的寶貝徒兒,只需帶她成人便行,她自己能吃能睡,一切安好,就是有些痴傻,我怕她在外邊吃虧。」


  老夫子等了一會,才從門內傳來一道好聽的卻是帶著幾分嬌斥的聲音,「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天下皆亂,還想獨善其身?墨家講究兼愛平生,天志非命,你又做到了幾點?」


  「你要求徒兒莫管他人,順應天命,那你自己呢?她的命運又與你何干?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與陰險小人何異。」


  老夫子絕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從他大罵夏新就能看的出來。


  但在此時,卻是被罵的沒有半點脾氣。


  甚至還連連點頭應是。


  「是,是,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但她是我唯一的徒兒,我不能不管她,而且這孩子,是真的命苦,我不能對她放置不管,天下雖大,也只有你能保她了,仙仙,算我求你了……」


  月華仙毫不客氣的回道,「……滾,你哪還有臉求我。」


  「……」


  這話,讓老夫子眼神一黯,一臉頹色道,「是啊,我也……確實沒臉,仙仙,打擾了。」


  「滾!」


  「……」


  老夫子一臉黯然的抓過星月樓的門,輕輕的給它重新帶上了。


  轉頭就準備離開。


  只是走出十多步,又忍不住回來了。


  他重新來到星月樓門口,輕嘆口氣道,「有些話,當著你的面,我也沒敢說。」


  「但現在不說,我怕以後也沒機會了。」


  老夫子眼神中閃爍過一道回憶的光芒,然後彷彿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


  「有些在心中埋了很久,今天既然來了,就索性說了吧。」


  「當初聽說你要長居星月樓,我就在你對面造了天機閣,只為能每天看你一眼,哪怕看不到你,看看你住的地方,知道你安然無恙,我也心滿意足。」


  老夫子說道這,眼神中閃過一絲遺憾,「其實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師兄,師兄比我有才的多,若不是為了救你我,他也不會……」


  「唉,總之都是我的錯,怪我以前的火爆脾氣,害了師兄,也害了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這麼多年來,我也從不敢敲一下你的門,或者擅自踏進裡面,生怕驚擾到你。」


  「我送你的東西,你全扔了,送你的葯,都喂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當初就一門心思想著,住的離你近一點,可以讓我們的關係更近點,然而30年過去了,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這才明白,哪怕身體距離再接近,兩個人的心散了,就不會再靠近了,兩棟樓之間的距離是198.63米,而你我之間的距離,卻是天地之隔。」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更靠近你,再去祈求你的原諒了……」


  「我也……只敢躲在樓上,遠遠看你一眼……」


  老夫子說著,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低垂個腦袋,看起來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多歲,一步步的朝著天機閣走去……


  一直到他走掉許久,這星月樓的門才緩緩打開了些許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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