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想讓我幫他完成遺願啊!”馬文苦笑著,對江笠影說:“把他叫過來吧,我跟他好好談談。”不等江笠影出門,他又改變了主意,“讓他去餐廳吧。”
馬文親自動手炒了幾個菜,備了一壺老酒。酒菜備好之後,曹賢也到了。馬文打量著這個白白胖胖的老頭,看不出他已經身患絕症。
“坐吧!”說著,馬文給他斟了一碗酒,然後又給自己倒上。
曹賢留意著馬文的表情,似乎看出了什麽,端起酒碗,一口氣喝幹,抹了抹嘴,道:“我知道,什麽也瞞不過你。我……命不久矣,實在不該過來給你添麻煩……”
“還有多長時間?”馬文繼續倒酒,並不看他。
“也許半年,也許更長一些。”曹賢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了解。
“足夠了!”馬文把趙依依寫的本子丟給他,“我可以幫你實現最後的願望,你看看這個本子是否可用?”
曹賢有些激動,抖抖索索地拿出了一個眼鏡盒,又從裏麵取出了一個黑框老花鏡戴上,認真的閱讀起來。
“先喝酒吧,回去再看!”馬文端起了酒碗。
“唉,好……”曹賢趕忙端起酒碗,跟馬文碰了一下。
喝了一口酒之後,馬文又問:“當年的那個失蹤案,你有什麽要說的嗎?或許,我可以幫你查清楚那個疑團。”
曹賢搖了搖頭,道:“那個案子沒有什麽疑團,就是劉某某幹的,隻是證據不足,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如果真是他幹的,我會讓他開口的。”馬文信誓旦旦地保證,“所以,你說話要謹慎,免得連我也害了。”
“不……我沒想再糾纏這個舊案,您也不必冒這個險。”曹賢顯得很激動,“真的,我沒有太多的奢求,隻想能拍一部片子,祭奠那個孩子。她本來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一定能考上一個好大學。而且,她又那麽漂亮,一定能嫁個好人家……都是我害了她。”
“別激動!”馬文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我想,你之所以跑過來,還因為江笠影吧?如果你覺得合適,可以讓她做女主角。”
曹賢連連點頭,從他來到這個島上開始,便一直在偷窺江笠影。當然,這種偷窺是沒有惡意的,而且也不是很過分,所以誰也沒有察覺。直到看到了那部老電影之後,馬文才注意到這一點。
馬文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劇本,笑道:“當然,你也可以自己寫一個本子。隻是鬼片不能拍,原因你知道的。”
曹賢忙道:“當初我也沒想拍鬼片,沒辦法,當時的觀眾就好這一口。”
“我倒是有個想法,不知你願不願意!”馬文抬著頭想了片刻,“這部片子呢,我也沒想拿來賺錢,所以我們可以天馬行空的想象,隻要不碰高壓線就行了。”
“您講!”曹賢認真聽著。
馬文開始闡述自己的想法,大意就是把曹賢的故事,他自己的故事都串在一起,講述不同時代的電影人奮鬥的故事,講述娛樂圈的恩怨情仇。就像一個大師說過的那樣:“最好的故事,就是你自己的故事。”
曹賢嗬嗬一笑:“我的文化程度有限,前兩天你說的什麽‘豆’和‘湯’的兩個典故,我回去查了半天之後,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原來我一直不服氣,覺得自己很牛逼,隻是生不逢時。往後,更看不起年輕後輩,覺得他們什麽都不懂,竟搗鼓出一些爛片。可此番跟您一接觸,我總算明白了,還是自己沒有本事,怪不得別人。”
“也不能這麽說!”馬文笑道,“想必你對我也有一些了解,若不是有一份豐厚的遺產,我的處境未必比你好哪兒去。”
曹賢搖了搖頭,道:“我這不是恭維你,也沒有這個必要。我這一輩子,也算是吃過鹽走過橋,見過土雞變鳳凰,也見過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有遺產的人不止你一個,可是你是我見過的……”
“好了,不說我了。”馬文實在不願聽這些溢美之詞,他們越是這麽說,他就越覺得羞愧難當。如果自己真有這麽厲害,就不會接連發生那些悲劇了。“島上有醫生,如果你覺得身體有什麽不適,一定要去看醫生,保重好身體,才能圓夢。”
“多謝,多謝!”曹賢連連拱手,很受感動。
……
沒有醜,就不能彰顯美;沒有惡,就不能反襯善;沒有假,就不能言其真。跟曹賢談了之後,馬文突然有一種瘋狂的想法,那就是用盡可能的荒誕來表現盡可能的真實。這樣的電影,肯定沒有多少人想要看。但這不重要,反正又不是為了賺錢。
一直以來,窮怕了的馬文不得不在賺錢和自我表達之間掙紮,真正優秀的作品,往往能在這兩方麵都做得很優秀,但有時候要想達到這種平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曹賢自稱“吃過鹽走過橋”,可是他的想法就像那部老電影一樣單純;馬文的年紀隻有他的一半,其心境卻猶如一片迷霧森林。兩人碰撞在一起,反倒是從無盡的荒誕中透出一絲洗盡鉛華的單純。
但趙依依有些不高興了,她辛辛苦苦寫的東西被束之高閣,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老頭子反倒讓馬文視若珍寶。馬文不好跟她說,好的作品都是經過時間沉澱的,但花費很長時間寫出來的作品未必是就是好的,時間隻是其中一個條件罷了。
他隻能這麽說:“你現在還是個學生,所要追求的不應該是出名,如果單純地想要出名,我有足夠的錢和辦法讓你火遍大江南北。可是,在那之後呢?你能保證一直火下去嗎?區區三十年的繁榮,不知有多少人隻是曇花一現。如果你真的熱愛這一行,仍要虛心學習。就拿這個老頭子來說吧,原本我也以為他狗屁不是,可聊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還是有很多隻得學習的地方。”
“好吧!”趙依依也不好辯駁。
“嗬嗬……”馬文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其實呢,我做這個片子,也不全是為了某種自我表達,還是奔著國外的電影節大獎去的。還記得上次高建瓴搞得那個山寨電影節嗎?我們這次要去一個真正的電影節,去走一遍真正的紅毯,還要拿一個大獎回來。你的同學之中,哪一個有這種機會?”
聽他這麽一說,趙依依就高興了。馬文還答應讓她出演女二號,更是足以讓她過一過拍戲的癮了。
敲定了劇本之後,馬文便不在幹涉後續的事情了。他借口去注冊公司,與郭主任一起去了一趟東港。僅僅是在電影中懲奸除惡,他並不能因此而誌得意滿。他要調查清楚那個二十多年前的陳年舊案,如果真是曹賢說的那樣,不管那個劉某某有多大的勢力,也要讓他認罪伏法。
登上飛機之後,郭主任還是覺得有些不妥:“我怎麽就能答應你呢?這太不靠譜了,二十多年的舊案,如何能查的清呢?”
“這種小案子,對您來說還算個事?”馬文倒是信心滿滿。
“也罷,我就陪你瘋一回。”郭主任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如何調查,你都要聽我的,絕對不準亂來。你經常用的那些小手段,比如竊聽之類的,沒有我的允許,絕不能用。”
“有您親自出馬,壓根就用不著我那些雞鳴狗盜的伎倆。”馬文敬了個禮,“我保證乖乖聽話。”
……
他們要調查的劉某某,如今是一個已經隱退的娛樂圈大佬。按照郭主任的計劃,先不能驚動他,而是要從他的“爪牙”和敵人開始調查。這兩類人往往是最了解他的人。
真正的查案,並不像電影中描述的那樣驚心動魄,通過各種公開渠道獲得了大量資料之後,兩人便埋頭於資料堆裏,尋找蛛絲馬跡。馬文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了郭主任的專業能力,一周之後就鎖定了兩個關鍵人物,他們都曾是劉某某的跟班,隻是兩人的命運不同。一個成了大明星,一個卻淪為靠低保過日子的殘疾人。
他們首先調查了那個殘疾人,卻驚訝的發現,他有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婆。馬文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個瘋女人就是曹賢的義女,也就是被斷定失蹤的那個“可愛女孩”。
據那個殘廢交代,當年他負責“善後”,就自作主張把女孩留了下來,雖然已經精神失常了,但身體沒有什麽毛病,而且還很漂亮……
盡管有郭主任攔著,馬文還是露出了一副要吃人的目光,毆打了那個殘廢。因為郭主任告訴他,人沒有死,那麽案件的性質變了。如果付諸法律的話,將會麵臨漫長的訴訟。即便能取勝,曹賢也可能熬不到那個時候。而且,弄得人盡皆知,也是對他的二次傷害。
“法律是公正的,但……它是懲戒性質的,是滯後的……”郭主任支支吾吾地說著,“我們不如讓曹賢自己選擇吧!”
馬文想辦法“說服”了那個殘廢,把那個瘋女人帶回了白鷗島。當那個女人見到曹賢的時候,沒有發生奇跡,該瘋還是瘋。反倒是曹賢,因為過於激動,突然暈倒了。
曹賢醒來之後,聽馬文說明了情況之後,如郭主任所料的那樣,沒有打算起訴。馬文很是無奈:“你都要死了,還怕什麽?”
“你聽說過‘盛世繁花’嗎?”曹賢突然問了一句,然後說道:“我還想看到這部影片上映呢!再說,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
馬文一愣:“你是說,這個劉某某也是盛世繁花的成員?”
曹賢搖了搖頭,道:“我也隻是聽說。”
關於“盛世繁花”,郭主任也聽馬文和馬麗說起過,她也很驚訝。找人谘詢了一下之後,她了解到,與這四個字有關的隻是一家酒店。不過,聽馬文的說法,這似乎是一個帶有色彩的社會組織。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倒是可以想想辦法,將其取締了。
“很遺憾,這並不是一個組織,更像是一個俱樂部或聯誼會,他們在暗地裏做些什麽,誰也不知道,但依附他們的公司和個人的所作所為都是合法的。怎麽形容呢……做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是我跟你的關係,你說一句話,我不得不認真掂量掂量。”
郭主任問:“你不是說,他們還收會費嗎?”
馬文無奈地說:“是啊,可是根據我的了解,那一個億的會費是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落入他們的成員口袋中的,例如高爾夫球俱樂部的會員費,給某家公司的投資等等。都是合法、合情又合理的。那些成員所幹的事也不過是喝喝酒吃吃飯,牽線搭橋。更是找不出任何不合法的地方。舉個例子來說,其中的某個人指示一家公司,不要跟海棠晨曦合作了。然後,那家公司就跟我們解約了。你就是知道了,又能拿他怎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