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地處熱帶的白鷗島看不出季節的變化,卻也在實實在在的改變著。隨著島嶼的擴建工作完成,這裏嫣然成了一個旅遊勝地。熙熙攘攘的人們,搭乘著飛機一批批地來,又一批批地走,就像是往複不斷的潮水。
北方的第一波寒潮降臨之後,趕來避寒的遊客就更多了。馬文日複一日的忙活著,仿佛不知疲憊。忙活什麽?寫,寫劇本?海棠晨曦早就不複存在了,他如今是“海棠晨曦”酒店的大廚。白天忙完了,晚上就學習和研究新的菜式,完全醉心於庖廚之間。
馬齊齊幹起了老本行,在往來的航班上當乘務長。她說,跟站在陸地上相比,她還是覺得在飛機上更覺得安穩。
馬芹芹則忙著談戀愛。白鷗島的港口經常有軍艦過來補充給養,她愛上了一個帥氣的軍官。平日裏最愛做的事,便是跟來此工作的艦長夫人聊著軍艦上的那些人,期盼著軍艦早一天到來。
對此,馬文是持反對態度的,愛上一個軍人,就等於織女愛上了牛郎,雖不至於每一年隻能見一麵,但也是聚少離多。但他沒有過多幹涉,找艦長大概了解了一下那個軍官的家庭背景,性格愛好之後,便聽之任之了。
平日裏最無聊的要數馬麗了,她已經站不起來了,什麽事也做不了。馬文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又毫無辦法。好在他始終沒有放棄,千方百計打聽到A國有一家醫院可能會治好她的傷,便求已經獲得A國國籍的馮海燕陪她去治病了。治療和康複的時間很長,他們隻能通過視頻通話聯係。
寒假到了,白鷗島的氣候反而是最舒服的時候。馬齊齊把馬燕和趙依依都接了過來。其實,她原本想著把自己的父母以及眾姐妹的父母也都接過來。年關將至,也該是“團圓”的時候了。可是,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想得還是太天真了。別家的先不說,她自己的父母就不願意。他們覺得,沒有必要非要聚在一起,幹什麽,過家家啊?
沒能說服父母倒也罷了,回程的時候,飛機上偏偏多了一個不速之客——楊誌遠。他如今成了一個迅速崛起的娛樂公司的老板,據說還拍了一部大片,準備在年前年後上映。這部大片,投資過十億,可謂是眾星雲集。他作為主要投資人和製片人,就等著一鳴驚人了。
他是如此得意,所以帶著一個女明星來到白鷗島度假。作為乘務長,馬齊齊還不得不笑臉相迎,登機的時候說一句:“歡迎乘坐本次航班。”落地之後,又得說:“歡迎來到白鷗島。”
馬文一直在廚房忙活,並不知道島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中午吃飯的時候,服務員突然來到後廚告訴馬文,有一個客人對他做的菜不滿意,要求大廚出麵解釋和道歉。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那個不滿意的遊客就是楊誌遠,與之同桌的那個女明星也很麵熟,仔細一想,原來是那個叫薛冰冰的。
“馬總?”楊誌遠似乎不知道大廚就是馬文。但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此番過來,他就是來羞辱馬文的。當初他是怎麽說的,說自己並不適合這個行業。結果如何,這個心高氣傲,大言不慚的家夥變成了廚子。他忍不住問一句:“馬總以前就是幹這行的嗎?看來,你並不適合幹這一行啊!”說罷,他很是開心地笑了起來。
馬文撓了撓頭,笑道:“我幹的事可多了,不止這一行。你想知道,我最擅長的行當是什麽嗎?”
“哦,什麽?”楊誌遠似乎很有興趣。
馬文擼了擼袖子,突然給了楊誌遠一個大嘴巴,不等他反應過來,又打了一個。一個比一個響亮。
楊誌遠的保鏢先反應過來,衝過來就要對馬文動手。
餐廳裏的遊客嚇了一跳,他們大部分不知道怎麽回事,隻看見大廚發飆了,毆打客人。
“住手!”一個身穿警服的人叫了一聲,他是白鷗島上僅有的兩個警察之一,負責島上的治安工作。
保鏢沒敢動,回頭說道:“你也看到了,該怎麽辦吧?”
警察看了看馬文,不禁皺眉:“你怎麽能打人呢?抓緊跟人家道歉。”
幾個顧客也湊熱鬧:“對,道歉。人家不過是提了點意見,你就動手打人啊?這樣一來,我們的安全還有沒有保障了?這該不是一家黑店吧……”
馬文拿起桌子上的一盤菜,走到那個湊熱鬧的遊客麵前,遞給他一雙筷子,道:“你別看熱鬧不嫌事大,先嚐嚐菜再說。”
“我不嚐,即便這菜沒有問題,你打人就不對。”遊客挑動其他人的情緒,問:“你們說,對不對?”
“對……”其他的遊客也附和起來。
“你們……”馬文哭笑不得,“你們還真是可愛。這個人以前跟我有過節,專門過來找麻煩的。不信的話,你們嚐嚐這菜,如果有一個人不滿意,我就按你們說的辦。”
“我來嚐嚐!”一個老頭站了起來。
馬文一看,吆喝,又是一個熟臉,隻是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老頭品嚐了一口,點頭道:“菜沒有問題,是人有問題。”他指著楊誌遠,道:“剛剛在外麵,我不小心聽到了他和那個女人的談話,他們好像就是來找麻煩的。”
“胡說八道!”楊誌遠的保鏢瞪了老頭一眼。
老頭拿出了手機,笑道:“不胡說,我這裏有錄音的。”
這下,連馬文都好奇了,偷聽別人的談話也就罷了,還錄音,難道他跟楊誌遠有什麽過節?
警察道:“我聽聽!”
也許是做賊心虛,楊誌遠指著馬文說了一句:“算你狠!”就往外走去。薛冰冰和保鏢也趕忙跟上。其實,認真計較起來,即便他說了不該說的話,馬文動手動人就是不對。但楊誌遠已經沒有心情計較這些了,他已經丟了臉,還被打了臉。
“多謝您老人家主持公道,好人呐!”馬文趕忙道謝,然後又對眾人說,“今個兒這頓飯,全部免單,大家吃好喝好。”
警察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平日裏見到的馬文一向是溫文爾雅的,如今動手打人,雖然事出有因,但他還是提醒馬文一句:“你這麽做生意還怎麽賺錢?以後遇事不要激動,不是有我嘛!”
馬文笑了笑:“別人不付錢可以,你得付錢,你是公職人員,得注意形象。”
“不用你提醒,我哪回吃飯不給錢了?”警察不禁有些惱火了。
“是,警察叔叔,開個玩笑都聽不出來!”說著,馬文轉身離開了。
老頭笑道:“你們真以為他指望著賺你們這點錢過活啊?整座島都是他的。”
警察糾正道:“別亂說啊,島是國家的,他隻是承包經營。”
“好好好,是我弄錯了。”老頭嗬嗬一笑,“不過,他承包這座島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當作一個私人度假場所,順帶著接待一些遊客,給這島上增加一些人氣。”
“是嗎,他到底是什麽人?”立刻有人問了一句。
“有錢人唄!”另有一人答道。
老頭笑道:“他會是個了不起的人。”
“會是?這話怎麽說的?”眾人不解,而且還覺得老頭在故意賣官司。
可是,老頭賣定官司了,擦了擦嘴,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
楊誌遠覺得氣憤難平,原本是來羞辱馬文的,結果不但挨了打,還突然發現飛機要明天一早才能起飛。不得已,他隻得租了一艘靠港補給的漁船。搭乘漁船可不是什麽浪漫的體驗,船艙裏腥臭難聞,還極為不穩當。晃了一兩個小時之後,便暈地天昏地暗。好在,他已經聯係了遊艇過來接他,不然這一路上真是夠受的。薛冰冰更是不滿意,不住得抱怨著。
且不論楊誌遠如何遭罪。忙碌了一天之後,馬文向往常一樣,來到被他設為禁區的墓地稍坐片刻。雖然號稱禁區,但郭主任卻不管不顧,經常到這裏來。對此,馬文也毫無辦法。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值得他尊敬,那一定是郭主任。
毫不誇張地說,她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她一生未嫁,數十年如一日地撲在工作上;“九死一生”對她而言隻是一個脆弱的形容詞。
“我也曾有過家庭,有丈夫,也曾有一個孩子。”郭主任看著那些墓碑,似乎有話要說。
“那他們……”這個說法倒是讓馬文覺得意外。
“我老公跟我是同行,犧牲了。孩子……孩子還沒出生,不小心……”說著,郭主任的嗓子像是突然被什麽堵住了。
馬文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廉價的安慰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如果他能順利出生,現在也跟你差不多大了。”郭主任笑了笑,沒有掉一滴眼淚。
馬文突然明白了什麽,搖了搖頭道:“我不配跟他相提並論。如果他能活下來,現在也一定是棟梁之材。我……嗬嗬,我是一個該死而沒有死的人。”
“別這麽說,除了不應該娶三個老婆,別的事……其實也沒有什麽錯。”郭主任似乎想開個玩笑,但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好笑。她尷尬地笑了笑,又接著說道:“你本該是個很出色的軍官,或者加入我這一行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了。”
“沒什麽可惜的,我早就想明白了,泱泱大國,人才濟濟,優中選優,我不過是尋常之資,早就認命了。其實,當初滯留在外的時候,我確實有過那麽一絲野心。可仔細想想,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活著。如果我不拿起槍,可能早是一堆白骨了;如果我沒有成為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你們也不會注意到我,更不會因為外界的謠言和壓力特意把我弄回來……”
“這話可別亂說!”郭主任結束了這個話題,“以前的事不要提了,說說以後的打算吧。你難道真相當一輩子廚子?”
“這不是你期望的嗎?安分守己!”馬文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地冷笑。
“如果我對你有期望的話,那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我期望每一個都好好活著,這不是唱高調,而是我一生奮鬥的目標。如果說有什麽遺憾的話……你本來沒有機會登上那艘遊輪的。說起來,我應該對他們的死負責……”
“郭主任……”
“我說過,我已經退休了。”
“郭老師……”
馬文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了,他始終覺得,“郭主任”這個稱呼放到她身上是最合適的,難不成還要叫“阿姨”、“大媽”之類的?
不,也許她期待的隻有一個稱呼:“媽”。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而且她也擔得起這個稱呼。
“時候不早了……”馬文站起身來,看著天上的一輪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