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結束後,照例是陸仁佳洗碗。馬文和梁晨晨在客廳悶坐,朱莉漫無目的地摁著遙控器。電視的畫麵一閃一閃,時而是讓人厭煩的廣告,時而是嘻嘻鬧鬧的綜藝節目,時而又是各種各樣的電視劇。
陸仁佳忙活完了,也過來陪著他們悶坐。突然,她看見電視上閃過一個電視劇,忙道:“看這個吧,這是我今年最喜歡的電視劇。”
朱莉又把台換了回來,看了幾眼,笑道:“不僅你喜歡,大部分人都喜歡。這是這兩年最火的劇集。名導、名演員、熱門IP,大投資,大製作……唉,羨慕嫉妒恨哪!”
馬文道:“錯了,那並不是什麽熱門IP。最初,原著寫出來之後,反響並不好,用我們的行話說,就是撲了。後來,午夜星光公司的人不知道怎麽看到了這部作品,覺得不錯,便聯係了作者。但版權並不在作者手中,於是他又想辦法贖回了版權。文學網站也沒有當回事,很輕易就放手了。結果,他們沒想到,居然放過了一個爆款。為此,還引起了該網站的人事變動,原本負責這部作品的責編被迫辭職。”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朱莉問了一句,隨即自己又笑了起來,“我怎麽忘了,我們家馬文還是個作家。”
馬文忙道:“別提作家兩個字,在我們這一行,尤其是撲街們,最討厭聽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對我們來說,跟罵娘沒什麽兩樣……”
說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趕忙盯著麵無表情的梁晨晨,有些激動地說道:“我的姐啊,我才想明白,我們是不是走進一個死胡同裏去了!”
“什麽意思?”梁晨晨眉頭微皺。
馬文越發地激動了,說:“我們為什麽死磕支教題材的電影呢?當然了,我知道,這是您的心願,我的意思是說,現在沒必要非得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嘛!我們可以先拍一些賺錢的片子,等有了錢,還不是想拍什麽就拍什麽?”
不等梁晨晨回應,朱莉忙道:“你瞎激動什麽,我還以為你又想出什麽好主意了呢!不拍這部片子,李川川讚助的五十萬,你就得還回去,我們更沒有錢了。能賺錢的片子,往往需要花更多的錢。”
馬文搖了搖頭,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們籌不到錢,原因在於大家都知道支教題材的片子賺不到錢。因果關係,你不要弄混了。如果我能拿出一個看上去能賺錢的故事去兜售,說不定就有人願意投錢了。別人不敢說,白冰洋就有這個可能。我和他也算師出同門,看待作品的思路也差不多。”
見梁晨晨不說話,馬文又道:“您偏愛支教題材,是出於個人情結,也是為了能闖出一條獨立自主的路,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您必須做出取舍。當然了,這種取舍不是永久性的,隻是暫時的。我們現在拿不出五百萬來拍這部電影,也許以後能拿出五千萬甚至五個億來彌補這個遺憾呢?很多名導不都是這麽做的嗎?先賺錢,等有了實力,再拍自己最鍾愛的故事。”
梁晨晨揉了揉自己的臉,歎了口氣,道:“我懂你的意思,現在也隻能如此。”
馬文見她說得勉強,準備繼續勸說,又聽她說道:“你說得對,我有時候確實好鑽牛角尖,一件事情起了個頭,就隻想著把它做完。但這麽做,未免太自私了。我想通了,就按你說的辦。”
梁晨晨能想通的事,朱莉也能想通。陸仁佳壓根就不需要多想,隻要這個小團隊還沒有解散,隻要還有希望得到一個正兒八經的角色,她就滿足了。
馬文鄭重地點點頭,對眾人道:“在我的腦海中,一直有一個故事,琢磨了好幾年了,卻一直沒有動筆。故事的靈感來源於《桃花源記》,你們誰還能背得下來?”
見三人不吭聲,馬文笑道:“不學無術!聽著: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午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耕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
“行了,別顯擺了。”朱莉笑道,“我們雖然背不出來,但知道其中的意思。這是古代田園詩人陶淵明寫的,寄托了他的幻想。你就說,想怎麽改編這個故事。”
馬文道:“先別著急,聽聽我的設想。武陵人發現了桃花源,見到了桃花源裏的人,肯定覺得好奇,肯定會問他們來自哪裏,為什麽會隱居於此。那裏的人自稱是秦末戰亂時逃到這裏,從此與世隔絕,再也沒有出去過。你不覺得這裏有不合理的地方嗎?”
“有什麽不合理的?”朱莉想不出來。
馬文道:“秦朝滅亡的時間是公元前200年左右,陶淵明是東晉末年的人,東晉滅亡的時間大概是在公元後420年,也就是說桃花源裏的人在那個封閉的地方生活了600多年。”
“這又怎麽了?”梁晨晨也想不明白他要說什麽。
馬文笑了起來,道:“《桃花源記》中並沒有說明那個世外桃源有多大,但文中寫到:‘餘人各複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我們假設數日是十天之內,這個外來客一家吃一天,那麽桃花源裏的人不超過十戶。”
梁晨晨已經用手機找出了那篇《桃花源記》,問:“隻有十戶人家又怎麽了?”
馬文道:“你覺得十戶人家能在一個封閉的地方生活六百年嗎?”
“我知道了!”陸仁佳忙道,“在一個封閉的地方,隻能近親結婚,然後就會生出一大堆傻子……”
馬文點點頭,“這隻是原因之一。另外,在一個和平的環境中,人口是必然增長的,怎麽可能六百年之後,隻有十戶人家呢?”
梁晨晨道:“你想這些有意義嗎?這不過是陶淵明的幻想。”
馬文笑道:“我們不是在探討科學問題,而是尋找一種能夠自圓其說的藝術真實。我是這樣假設的——桃花源的人都能長生,但生育困難,於是之前的兩個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長生?你這是要寫仙俠故事?”陸仁佳對網絡文學還是很了解的。
“什麽題材不重要,聽我的分析!”馬文繼續說道:“桃花源的人自稱是為了避秦朝的戰亂逃到這裏的。說起秦始皇,你們能想到什麽?焚書坑儒、統一度量衡?還有什麽——謀求長生!”
朱莉似乎找到了其中的邏輯關係,忙道:“照這麽說,他們是為了躲避秦始皇的迫害,而逃到桃花源的!雖然匪夷所思,但我信了。”
“這倒也有些意思,而且這兩年仙俠題材的劇集比較火!從廣義的IP角度來看,《桃花源記》當然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IP。”梁晨晨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著大概的構思,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喜歡這個創意。由這個創意出發,可以衍生出很多故事。她甚至都有寫一個相關故事的衝動了。
“別急,聽我說完!”馬文進入了一種亢奮的狀態,“在我的設定中,這些能夠長生的桃花源人還不是主角,正真的主角是另一幫人。他們是一幫普通人,出於同情或其他原因,成為桃花源人守護者。要知道,曆朝曆代的皇帝中,不乏妄想長生的人,自桃花源被那個武陵人發現之後,桃花源便不再安全了。但是,憑他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逃脫追捕和迫害的,不然他們也不會隱世六百年。因此,他們需要守護者。這些守護者的故事,會比桃花源人的更精彩。”
朱莉道:“如果守護者為愛守護,那就有愛情故事了。”
“沒錯,這也是我的設定之一,畢竟能夠長生的桃花源人像仙一樣。在傳統的民間故事中,關於凡人和仙女的,可不乏經典。但天上的仙女太過虛幻,隱藏在人世間的仙女更有可能發生各種各樣的故事。”
梁晨晨道:“基於以上的設定,故事可以發生在任何時代,包括近現代。”
“然也!”馬文打了個響指,“題材也可以多種多樣,可以是仙俠,可以是曆史,也可以是科幻。而且,這是可以不斷構造的架空宇宙。比如桃花源人的起源,我是這麽設定的——相傳女媧造人的時候,先是精雕細琢,然後吹一口仙氣讓他們複活;而後,女媧累了,便用藤蔓沾著泥漿甩,泥點子落地之後變成人。前一種人,就是桃花源人的祖先;而後一種人是我們芸芸眾生。”
梁晨晨搖頭苦笑,“你這是什麽腦子,這都能想的出來!”
馬文謙虛道:“你要是天天琢磨,也能想的出來。”
“術業有專攻,我是動不了這個腦子!”梁晨晨看了一眼手機,道:“時候不早了,先好好休息,從明天開始,盡快寫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
“不用等明天,等會兒我就開始寫。”馬文還沒有從亢奮的狀態中走出來。
梁晨晨忙道:“不行,你要養成良好的作息習慣,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雖然我們都很喜歡這個創意,但不能保證別人也喜歡。基於這個創意寫出來的故事,也不一定能立刻被人看中。所以,我們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說著,她站起身來,對朱莉說道:“你的人,還是你看著吧!我們先上樓了。”
馬文看著朱莉傻笑,有佳人在側,誰他娘的還徹夜碼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