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嶄新的教室裏坐滿了大大小小的孩子。這些孩子分屬兩個不同的年級,卻雜亂地坐在一起。新學校有足夠的教室,卻沒有足夠的老師,馬文不得不做出這種安排,不然的話,壓根就管不了這幫“野孩子”。
梁晨晨在接受專訪的時候,總是說這裏的孩子很可愛,但那隻是她自己的主觀感受或官方說辭。在馬文看來,這群孩子一點都不可愛,不講衛生、不聽話,不服從管教。好在他也是農村出來的,殘存的記憶讓他並不覺得驚訝。同時,他也當過幾天老師,如何對付這幫“野孩子”還是有些經驗的。
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偏愛曆史題材的碼字工,他更有一套獨特的管理理論——在任何一個故事世界裏,有一個因素是必須考慮的,那就是“政治”。這裏的“政治”不僅僅是指國家或國際政治,而是指向最根本的問題:權力的分配。大到國家,小到一個家庭,甚至一對情侶之間都有這樣的政治問題。以一對情侶為例,總有一個處於相對強勢的地位,另一個在大部分時間裏對他(她)要服從。在學生和老師之間,在大孩子和小孩子之間,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間也是如此。
權力也不是憑空產生的,有的來源於更高權力機構的賦予,比如學校任命班主任、班主任任命班長;有的來源於推舉,比如選舉班長;有的源於暴力,比如大孩子欺負小孩子;有的源於權威,比如玩耍的時候,最會玩的孩子往往被賦予更高的權力。要分清楚這些權力的性質,靈活地加以利用,自然事半功倍。
行使權力相對要簡單一些,無非就是賞與罰。無論是獎賞還是懲罰,都隻是維持權力正常運轉的手段,而不是為了實現具體的目的。
基於以上理論,馬文見到孩子們的第一麵起,就謊稱自己會一直教他們,而不是呆上幾個月就走,讓他們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這無疑向孩子們表明,自己是他們正兒八經的老師,權力與地位不可置疑。當然了,他撒謊了。但撒謊這件事,對於一個“統治者”來說,從來就跟道德無關,隻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而已。
僅接著,他就開始立威,仍是用謊言的方式。他告訴孩子們,自己原本是大城市的老師,因為經常打學生,所以被發配到了這裏。在他發表演說的時候,擠在一起的孩子們原本還亂糟糟的,聽到這句話之後,立即安靜下來。除了低年級的孩子,其餘的見過各種各樣的老師,最多的是大學生,第一次見麵都盡量表現得和藹可親,像馬文這樣讓人心生恐懼的還是第一次見。
為了證明自己有“打人”的能力,馬文把準備好的磚頭拿了出來,然後一掌劈斷了。孩子們立刻坐直了身體,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馬文故作輕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又開始給他們講起“外麵”的生活,鼓勵他們好好學習。從小縣城講到了大城市,從大城市講到了“外國”,從外國講到了星空大海。漸漸地,孩子們對這個滔滔不絕,貌似無所不知的新老師從恐懼變成了仰慕。
孩子們遇到不懂的問題向他提問的時候,馬文便知道他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用各種比喻誇張的手法給他們解釋清楚之後,又誇讚他們有這一方麵的天賦,將來會成為“某某家”。於是,孩子們又覺得他有些和藹可親了。
隻有以上這些還不夠,還要有幹貨。為此,馬文製定了賞罰措施,為此不惜每個月拿出幾百塊錢來,作為獎金。校長知道以後,不樂意了,對他說:“你這麽幹,別的老師怎麽辦?等你走了,接手的老師又怎麽辦?”馬文不得不答應取消這個獎賞,但私下裏又偷偷跟學生保證,隻要他們能保密,他不會食言的。此時,學生們立刻覺得,這個老師已經成了自己人了。
一番手段使出來,這個看似亂糟糟的教室,卻亂中有序,教學工作也有條不紊體進行著。
“我不會給你們布置作業的,而是會讓你們在課堂中學會該學會的東西。其實也沒有什麽東西可學,語文就是字詞句,數學就是加減乘除。二年級的聽著,給你們二十分鍾的時間,把黑板上的幾個字抄30遍。當然,如果會寫了,可以中途停止,自己跑上來默寫。三年級的聽著,把這幾道數學題做出來,時間是十分鍾,做完之後立刻拿上來給我批改。抓緊搞完,我給你們講講星球大戰……”
“哦……”孩子們立即忙碌起來。其中有個孩子立即跑到黑板前默寫生字,昨天在家裏的時候,他就提前學會了這幾個字,今天一定在老師麵前好好表現,爭取月底的時候,讓老師給買一個自己垂涎已久的玩具。
馬文很欣賞地摸了摸那個孩子的頭,然後出去點上了一根煙,望著藍天白雲,陷入了沉思。
這時,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下意識地回頭,卻突然挨了個大嘴巴。嘴上的煙,鼻梁上的眼鏡立刻被打掉了。好在那人距離足夠近,馬文看清了打他的人,是朱莉。朱莉後麵還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匆匆跑了過來。
這一巴掌打得真叫響,把教室裏的孩子們都驚動了。剛剛默寫完生字的孩子正想出來找老師聊天,看到這一幕之後,立即回頭告訴小夥伴們,老師挨打了。孩子們立即湧了出來,什麽樣的人敢打自己心目中神一樣的老師?
“滾回去,你們也想挨打是吧?”馬文喝了一聲,把孩子們嚇得縮了回去。
他蹲下來,摸到了眼鏡,戴上之後,這才發現另一個人是梁晨晨。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尤其當著梁晨晨的麵。昨晚跟梁晨晨通電話的時候,他已經被梁晨晨罵了個狗血噴頭,其中的一句原話就是:“真想抽你一巴掌!”這不,她沒來得及打,讓朱莉搶了先。
“好了,別耽擱孩子們上課。”梁晨晨把朱莉拖走了,然後又回頭告訴馬文:“我聽校長說了,你一個人完全能勝任兩個年級的教學,所以我把朱莉帶走了。你一個人好好待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