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也還好這鬼修估計沒少造孽,我殺他好像未沾惡業。”不然她這是平白多個人命債在身上。
不過惡業的增減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感覺到的。
沐寒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才會在現在,對惡業的增減,有這種,篤定感。
不說死前隻來得及坑害了魏紅霞的明奕,當年拐賣她的老五和胖修士,也算是作惡多端了吧?她解決這兩人時,可是除了第一回沾人命的心慌與惡心,什麽感覺都沒有的。
隔了小片刻後。
“他不能死了吧?”沐寒又問了一遍。
“死不了。”
而且可能快醒了。
沐寒嘴上發狠,但聽了這話,還是放心了一些。
“那把他丟在這裏躺著?”
說完又自己否定了:“不成,我殺了異幽宗長老,後續必有麻煩,焉知他不會把事情推給我。”
說著又皺了眉:“他知道我長什麽樣。麻煩了。不過他應該也逃不了?”
“除非他自己想撞那個,異幽宗宗主手裏去,不然也沒必要主動暴露我?”
沐寒念了幾句,低頭卻感覺這鬼修身上鬼氣好像要散幹淨了。
——真的不會死嗎?
她取出丹瓶,有些猶豫。
靈芝安魄丹,除了三粒九成九的,她就隻剩下自己拿來留底備用的了。
但留給自己用的肯定不可能是最差的啊。
隨手送這麽好的丹藥,會不會太打眼了?
——罷了,反正他暈著呢。
沐寒磨蹭一會兒,還是倒了一粒九成二的靈芝安魄丹出來,湊近了低下頭就要去扯那鬼修的兜帽。
靈芝安魄丹是溫養元神,醫治元神傷的,也能修補神識,對鬼修來說……大概算是受沒受傷都能用的補藥和傷藥。
不過這藥一開始還真不是給鬼修煉的。
大主顧囊括了煉丹師、煉器師、陣法師、製符師、馴獸師、偃師、卜師等全體造物技能在高階士級及以上的修士,以及特別愛鬥法能惹事的築基士。
鬥法過程中,法器損毀或者過負荷地施展法術,都有可能會導致神識受損;如果是和主人聯係極其密切的法器,說損毀一個法器,主人元神就被削掉一半,並不算誇張。
鬼修能拿這個當傷藥補藥甚至是增長修為的藥來用,完全是意外之喜。
——大概算得上意外之喜吧,雖然市麵上普通的四階輔助修煉丹藥大多不過一二千,而四階的靈芝安魄丹一顆卻要上萬下品靈珠,但鬼修本就在許多地方比人修吃虧,輔助修行的丹藥貴一點,比起根本沒有,還是好多了。
沐寒的手眼見要碰上那兜帽,一隻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勁兒很大。
沐寒手上還有剛幹涸的血跡,被這樣狠狠一抓,片狀的血痂恐怕被他抓下來不少。
但更惹人側目的是那冰涼冰涼的溫度。
黑鬥蓬鬼修醒了。
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他的右手,那隻抓在沐寒手腕上的蒼白細瘦的手,登時散成一片鬼氣,惹得沐寒好一陣無奈——看著好像她是洪水猛獸一般。
因為她感覺到,黑鬥蓬下麵的這個人,這一瞬間確實受驚過度。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伯賞還有心思誇一下這個讓她看了就鬧心的家夥:“不是因為受傷,就能單獨控製小部分肢體霧化,不錯。”
伯賞誇著,但語氣,沐寒莫名覺得他是在看笑話。
“在下幽泉穀鍾暮,多謝道友出手相救。”
他這時說話,聲音比白天的時候聽著正常許多。
沐寒把不動聲色地把另一隻手裏扣著的藥收起來,站起身,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他死了。”
鬼修本來要起身,但可能沒想到沐寒開口就是這麽直白的、讓他不知道該怎麽接的話,身形頓了一下。
他好像很費力地忖度了一下沐寒的意圖,然後道:“知道,是在下所為,與道友無關。”
……這麽上道的嗎?
那鬼修起身,仿佛是看出她疑惑,也仿佛是恐她生疑進而再采取些斬草除根的手段,解釋道:“在下與此人之仇,堪稱不共戴天。我二人結仇至今已整十五年,此人家中長輩均知此事。如今在下修為已逼近築基中期,他身亡,他家中不管有無證據,都不會放過在下。道友大可放心。”
沒有證據,更會認準了是他動手。
沐寒想信他,但又怕不保險。
“在下鍾暮,乃是幽泉穀太上長老道玄真人門下弟子。不懼異幽宗宗主。”
黑鬥蓬鬼修又道。
沐寒聽了這話,疑心卻更重了:“你是太上長老的弟子?”
“我確是道玄真人真傳弟子。我與此人矛盾在外人處亦不算隱秘……很多事情,請了我或我師父,便絕不會請異幽宗韓氏的人,故各宗門的外務衙門,應當都有不少人知道。”
還是個真傳弟子?
“那你怎麽會被這人逼到毫無還手之力的?”
元嬰老祖的真傳弟子,身上居然沒有危急時刻保命的東西?
要不是感覺這人基本沒可能逃過一劫了,沐寒也不會湊上來趟這趟渾水。
鍾暮想說他運氣不好,想說沐寒到之前兩個人已經對著把家底都快拚光了。周圍這一片,還有更遠處那走一路打一路途經的範圍裏的混亂,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最終他放棄了,直接取了一枚令牌出來,輸入靈力,想以此自證身份。
沐寒不認得幽泉穀的令牌,她有些頭大。
剛剛出了拍賣會的那一下子,不會指向的就是這件事吧?
萬一處理不好……
但她略作權衡,最終還是決定相信。
那鬼修又一次自報家門道:“在下幽泉穀鍾暮,道友以後可來幽泉穀尋我,今日之事,在下必有報答。”
“可不用報答,你隻忘了今天有我插手就成了。”沐寒說完,朝他揮了一兩下手:“你退開些——罷了,能飛就飛起來。”
鍾暮聞言苦笑,又對她後麵的吩咐有些莫名,但還是照做了。
結果沐寒抬手就是一個四階陣盤摁到地下,她向裏麵注入靈力,卻根本不是以激發的方式注入。
她鬆手,迅速飛上半空,四階材料打製的陣盤在下麵炸開,底下靈氣登時一片混亂。
等陣盤爆炸的餘波過去,沐寒下去取走已經報廢的陣盤,撿了那青白臉的儲物袋,略一看就認出了鬼修專用的幾種丹藥;她把丹藥丟給黑鬥蓬,自己揣好儲物袋就走了。
她撤走得非常突然,在她轉身前,鬼修都沒反應過來她這是要拔腿就跑。
沐寒也沒說自己哪兒來的,叫什麽。
雖然那把現在已經碎成一大捧的劍挺好認的。
不過劍派人那麽多呢,他知道了就知道了,但沐寒還是不打算讓鬼修知道自己具體是哪個。
——她感覺鬼修第三次自報家門,是想拿來套她的來曆姓名。
鬼修左手揮出小片鬼霧收起了丹瓶,然後單手抓著其中一隻丹瓶,站著半晌沒動。
黑鬥蓬下,另一隻鬼氣凝成的手,手指微微搓了搓,最後攏成拳,好像抓住了什麽東西。
“其實,不能相信的話,大可以逼著人發個誓的。”他自語道,“說不定真有人敢這樣行騙呢?”
白馬城許長老寫的那張帖果然用上了。
這邊傳送陣也是設在驛館裏,看守的那個散修聯盟長老,一開始看著她拿著劍派的煉氣期弟子令牌,臉上神色著實一言難盡。
大概是真沒見過心這麽大的築基士。
沐寒回到劍派時,夜已深了。
她沒急著回小樓,徑直去了自己那一小片金實田。
她成為外門高級弟子後,已經可以領六畝田地耕種了,但她晉升和後來去杉榮城不過前腳後腳,等回來以後又在琢磨丹比和陣比,原本的四畝田她都由著其自行生長了,再領兩畝田她是根本沒想過。
她落在靈田邊上,照管一番,清理了部分落果,收集好成熟的果實,又清點了一番鬼修儲物袋裏的東西,把靈珠以外的東西無論好壞都扔到三層的小火苗上去烤著。
這鬼修來頭不小,天知道什麽東西上就有隱秘的暗記。
她可不想被金丹期鬼修追殺。
……話說他爹是鬼修還是陰靈根人類修士?沐寒還真不知道異幽宗那位宗主是什麽情況。
至於裏麵的巨額靈珠……
沐寒都不忍心細看數目,一股腦全給伯賞了。
忙完,覺得心裏徹底清明了,她才停下來反思剛剛的事情。
先想的卻不是她最後的那明顯超常發揮的一劍。
“這個鬼修我以前是不是見過?黑鬥蓬那個?”思來想去,沐寒最後隻覺得這個猜想靠譜一點了:“我殺掉那個鬼修後,那種解脫的輕鬆感太強了——不像是結束戰鬥、擺脫勁敵的那種輕鬆感。但也不像我想多了。”
“思來想去,也就是我或許欠過他什麽,所以……殺了他的仇敵算是兩清了,大概?”
可她死活想不起來。
雷係鬼修,走到哪裏都是最惹人眼的。
要不是靈根不對,她都要懷疑那個會不會是李大磊……但顯然不可能是。
靈根還可以變,哪怕幾率真的很小。
但已經死去的修士,身形是變不了的——至少常規情況下,築基期鬼修是改換不了模樣身形的。
李大磊長相英武俊美,但個頭……他從小到大都不高——可以說是很明顯地矮,當初在馬車上,她曾一度以為李小蝶是他姐姐。
這個鬼修看手腕很細瘦,但手掌不小,手指很長,而且站起來,沐寒看著感覺他比陳辛夷江海平還能略高一點。
她離開商會和李大磊喪命,隻差了不到一年,就算是長高也長不了這麽誇張。
不會是李大磊。
除非是被煉成了特殊的役鬼,僥天之幸——
不對,若那鬼修沒說謊,結仇十五年,十五年前她才七歲,李大磊兄妹還沒被拐,時間對不上。
但要說青白臉那個,是她自己的仇敵,沐寒覺得,這就更加地不可能了。
除非她當初被賣的時候,黑牙子背後的東主是那個青白臉,但這顯然很荒謬。
那幫黑牙子背後要有這種築基修士撐腰,也犯不上幹拐賣的活計。
“鍾暮……晨鍾暮鼓。這名字有些意境。不過一個鬼修,名字讓人想到寺廟和大和尚,這就……”沐寒想著想著就跑調兒了。
伯賞沒再說話,沐寒惦記一會兒後,取出最後一把精鐵劍,這還是她當初剛進門派時從平潮湖集市上成箱拎回來的沒有品階的大路貨,現在這把是剩下的最後一把了。
其他的,要不是在和陳辛夷對招時,因她自己用力過猛而用靈力將劍體崩壞了,要不就是她自己練劍時沒收住給崩壞了。
她覺得自己是越活越回旋了,以前窮得叮當響還知道多買兩把劍備用,現在卻是一把戰鬥損毀後能替換上繼續戰鬥的武器都沒有,說來也是怪可憐的,不知道的還得以為她多窮呢。
不過她在法術上的修行,可能的確比劍法還精深一些就是了。
沒有劍也不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吧。
盡管她動手時還是習慣有個武器。
手裏空著她總覺得不夠安全。
沐寒執劍合眼,開始回憶剛剛與鬼修鬥法時的細節。
最後斬向鬼修的那一劍,揮劍斬出之時,她眼前萬物都肅靜暗淡下去,她卻又離奇地覺得所見一切色彩斑斕,光怪陸離,伴著一種韻律奇特的光影變換而變幻著形狀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