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偶爾有一兩個不在沒關係，這次關鍵在於在的人不能有來路不明的。”幾人已經走過了清平湖宿的東區和南區，沈師姐有些無聊了，主動找起了閑聊的話頭。
“人不在可以，人不對不行。”通行的文麟點頭應和道。
“不過這回宗門也下了明確的指令，咱們到的地方，所有人員除了請假閉關、外出公幹的全都在，倒是挺方便。”祝若縈道。
沈丹楓道：“咱們是方便了，很多人都麻煩著呢。宗門這回不知是怎麽了，決心忒大，寧可各處任務工作全部叫停，也要讓咱們一個個把人對齊。咱們現在是去哪個宿舍，哪個宿舍的人就得全在那兒等著，傳個內門師叔的請假手令回來不好使。”
沐寒禁不住道了句苦：“所以好幾個看咱們橫眉豎眼的，一看就知道是老大的不痛快了。”
文麟聽了也跟著倒苦水：“我這輩子四十來年裏就沒這麽招人煩過。”他性格圓滑，又擅長煉丹，遇見他的，免不了會想著日後保不準會有求到他的地方，故平日裏不說交遊廣闊，也是到哪裏都能得人幾個好臉。
李知音看著這倆人頭痛，來了個五十步笑百步打岔：“咱們這還好啦，查的外門，有腦子的都還知道給咱們點麵子，器堂那邊，七支隊伍全去內門查人，內門地方大，宗門勒令全體弟子回自己所屬峰頭，我想想就覺得器堂那幫人倒黴。”
“不管內外門，什麽地方都有不在自己所屬地方附近過活的，動一下耽誤幾天，糟心得很。”沈丹楓道。
書闌聞言也一攤手，頗為無奈：“可咱們其實也和他們差不離，他們有的是大老遠回來一趟再回去，咱們是自己的活計被叫停了來幹宗務殿的活，話說師姐，咱們這回幹這個活，能給多少，你那兒有信嗎？”
書闌論年紀其實是幾人裏最大的，早成家了，自己一個外門高級弟子拖家帶口在劍派裏生活，開銷很大，問起報酬也根本不怕人笑話。
“沒有。”沈丹楓搖頭：“我隻知道這個月例丹不用交了。”
“這算什麽報酬，”書闌直白得很，把包括沐寒在內的其他幾個人心思全說出來了：“讓交例丹還能賺點材料，不讓交，都可以算倒扣我們往日的配給了。”
沐寒不怎麽在意這點報酬，甚至沒人說她沒尋思過還能有報酬，但乍聽沈丹楓這麽一講，她心中頓時也覺得這報酬……好摳啊。
“你想交隻管繼續交，造物殿倉庫裏這些東西從來不嫌多，該有的不會少你的。而且肯定能給點貢獻的。我隻是說，咱們別抱太高期望，到時候，貢獻靈珠什麽的一發，沒準還挺驚喜的。”
書闌搖頭：“唉，師姐你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路上無聊，沈丹楓也就順著話繼續和他聊：“你現在還是一個月十爐丹呢？”
“可不，一爐都不敢少。少一爐那就少二三百靈珠的進項。”
“你再熬兩年就好了，我要是你可不會抱怨，四個孩子全有靈根，多大的運道。”
沐寒現在的成功率和成丹率都是非常高的，三階丹藥差不多是爐爐成功，數目上十爐至少有六爐能是滿丹或者接近滿丹，且每爐出來的成丹裏，廢丹非常少，基本是沒有的。
同樣的材料，她最終整體上的出丹率，大概是丹堂弟子常規水平的兩倍還多。
每個月的例丹，於她來說就是三爐出來還有剩，對別人來說就是五爐甚至十爐的辛苦。
宗門給的材料則是十二爐的量，而交上去的三十枚丹藥按市場價，大概也就是十爐到十二爐的材料錢。
書闌的這種留不住錢，甚至沒有餘財繼續精進丹術，隻能不停煉幾種手熟的丹藥來保障家庭收支的痛苦，她還從沒經曆過。
當然，這也確實和他跟門外的道侶生養了四個孩子脫不了幹係。正常三階煉丹士過得這麽緊巴的也少見。
幾人一路閑聊著，路上走著就不尷尬了；等到了高級弟子的居住區域，準備幹正事，好巧不巧，進去第一個院子住的人，情況和書闌十分相似。
一個高級弟子帶著自己的妻子，家裏還有三個孩子。
沐寒發現最小的那個兒子有些驕縱，一直在拉自己哥哥的頭發讓他低頭、蹲下來，但他家大哥看著身上不舒服，像是已經蹲了很久了才站起來。
看到生人進屋，那小子手一指嘴一張，好像要動要喊叫，但被他哥一把抱起來了，他父親也湊過去道：“別怕，是客人。”
但沐寒看著，感覺別怕的真正意思，大概是別鬧。
女主人很漂亮，但看上去病懨懨的，就在小兒子被抱起來的時候猛轉了一下腦袋，看著有了些精神頭，之後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排在中間的是個女兒，就站在客廳角落裏，看模樣已經是個十四五的大姑娘了，本該是亭亭玉立，但現在看著有些畏縮膽怯。
——其實當大哥的那個男孩，看著也有些過於沉默了。
老大老二這個年紀了身上都還沒有一點修為，估計都是沒靈根的凡人，小的才兩三歲，沒修為是正常的，靠這個判斷不清楚。
在確定這家裏沒有住第六個人的同時，沐寒心裏把這奇怪的一家子過了一遍。
等出了門，沒走幾步，沈丹楓就道：“你看看你還抱怨什麽？你家多好？”這話是衝書闌說的：“幾個小崽兒全能修煉，你看看別人家，沒靈根的都快成下人了，這境況哪還能算天倫之樂！”
“人家家裏也沒這麽嚴重吧？”文麟道：“不過那些家裏有兒女沒靈根的，除非孩子與門內弟子成婚了，不然二十歲前必須打發出去，這輩子不一定再見得著，委實難受，書師兄確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二個院子住的是個獨居的長髯老者，腰上受了傷在臥床休養，好像有段時間沒和人聊過天了，和幾人東拉西扯半天。
第三個院子裏是一對夫妻，兩個都是外門高級弟子，但兩人並不常住在這裏，如果不是查人，他們兩個現在該在內門一個師叔的煉器室裏，給師叔的正經弟子們提煉材料。沐寒他們剛查完，男女主人就跟著來的六個人一塊兒出了院子。
第四個院子，主人是個看上去很不修邊幅的中年女修，院子也裏亂七八糟堆了一堆雜貨，看著像是沒事做點小生意的，脾氣倒還不錯，很好說話。
第五個院子就是明奕的住所了。
沐寒看著冊子上記錄的情況。
明奕是最近才搬過來的，且不是一個人住的。
帶了個非宗門弟子一同居住。
記載的身份是明奕仆從。
明若霞，二十三歲，冰靈根。
“冰靈根居然是個仆從。”不止是她一個人注意到了這點。
“可能特別低，繼望峰上不還有個火靈根很高風靈根才兩三點的嗎，還不如沒有，一天到晚琢磨著要找靈寶把這條短腿給洗了。或者命不咋好吧。”文麟道：“可能是家生子兒什麽的，這不姓明嗎，我記得甘泉城名門大姓裏有這個姓。”
“就是那個明家的。”沐寒順口道。
然而等見到明奕和明若霞的那一刻，沐寒腦中，一切，清空。
她一時間回想不起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
但別人好像都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我剛剛有沒有很奇怪？”回過神後，她這樣詢問伯賞。
“還好。你一切都很正常。還接了沈丹楓一句話。”
但這些剛剛都沒過我的腦子。
沐寒繼續和另外四個人邊走邊說話，但心裏卻在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確認自己是真的沒什麽讓人覺得不對的地方。
這件事委實難以讓人相信，沐寒現在回想還覺得自己不是在做夢就是在發瘋。
她回想著自己進去後看見的情形。
明奕開的門，引他們進院子裏。
他身邊那個叫明若霞的仆人，半低著頭，垂著兩手，規規矩矩地立在客廳門外，臉上像木偶一樣沒有任何生氣。
整個小院裏確實沒有第三個人了。
沒什麽好驚訝的。
隻除了一個。
那個明若霞，長了一張沐寒十分熟悉的臉。
一張雖然很憔悴，但一看就是長大了的魏紅霞的臉。
沐寒在那一瞬間大腦就放空了。
她後麵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破綻，但其實整個人都被這突兀的一幕驚得遊離在狀況之外。
“蒼歌，你剛剛在看嗎？”這問的是句廢話。伯賞剛說完她一切很正常。
“我在。”
“那你看，那個是紅霞嗎？”
沐寒其實心裏已經認定了，但感覺情況棘手，怕弄錯了反而暴露了自己，想再確定一下。
“是她。”伯賞的回答沒有任何停頓。
“她怎麽成冰靈根了？”一肚子的疑惑，最終搶先跑出來的成了這個：“要是水靈根我也不至於一點防備都沒有……”
這還真不是沐寒亂推卸。
早在第一回看見“明若霞”那個“霞”字的時候，沐寒就有一瞬間很沒道理地想起了魏紅霞。
當時想的還有，紅霞要活著，今年也正好二十三——紅霞大她近兩年。
然後在看見後麵的冰靈根以後，她才徹底把自己的聯想當成了胡思亂想。
“紅霞怎麽現在看著，都成煉氣一層了？”
這是令她不敢確定的另一個原因。
她心中隱隱有個猜測，但她一時不敢去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