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我兩年前就到了煉氣期大圓滿了,但築基兩次,都失敗了。”江海平裝了一會兒就撐不住了,丟了杯盞換了碗來喝酒,“然後就想回來碰碰運氣。”
言外之意就是奔著築基丹來的。
“你還真直白。”沐寒拿著冰鎮過的梅子汁一口口喝,仙城這邊十一月還沒落雪,但已經有些冷了,但鎮過的梅子湯喝著依舊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我不一直這樣嗎?”
“也是,江三哥向來如此。”江海平莫名覺得自己被噎了一下。
不過這個稱呼,也讓他忽然沉默下來。
“你這些年回過青禾鎮嗎?”
沐寒察覺不對,略一沉吟,問道。
“沒有。”江海平一抬手,一仰脖子,又灌了一碗酒,才回答道。
“你別光喝酒啊,醬燒牛肋排,水晶肘子,燴三葷,都是招牌菜,還有香椿炒雞蛋。”沐寒岔開話題,她有點後悔問了,她問之前就想過會有不妥,結果還是沒忍住。
“按說該我請你,結果倒叫你破費。”江海平夾了一筷子香椿:“這香椿炒雞蛋,這時節,也就杉榮城能吃上。”
“別的城沒有?”聽這話,江海平好像對另外三座城也很熟悉了。
“差不多沒有,利潤太薄了,普通人沒誰花大價錢冬天吃這個,大戶人家想吃都自己讓商隊從杉榮城順路帶回來,也有真心好這一口吃也更舍得花錢的自己開一個陣養這個。”
沐寒想到江海平跑過鏢,雖不是在這邊,但消息人脈估計是通的。
江海平吃了幾口,自己把話題扯了回來:“你是不是最近回去過?”
他好像隻是隨口一問。
但沐寒注意到,他問完後,夾菜的動作有一瞬間完全停頓了,呼吸似乎也頓住了,但很快他就放下筷子,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很像在掩飾那克製不住的在意。
也像是他本不想問,問完自己都驚住了。
“三四個月前回去過。”沐寒心不在焉地夾了一下涼菜,一不留神把三分之一攪在筷子上夾回來了:“這粉絲兒有點長了,我回去的時候隻碰見王管事了,他還是老樣子,整天笑嗬嗬地,修為現在是煉氣五層,我看著他是想一直留在靈莊上。沒考慮過離開。”
江海平兩手十指慢慢交叉,說話語速也很慢:“才五層啊。也,正常,他要保杜川楚,就注定要被杜家放棄了。”
“杜少東家現在不在靈莊上了,他外公回來了,把他帶去百味宗修行了。”杜川楚挨打的原由沐寒不知道,但越想越覺得和江海平有關,現在又聽江海平直接喊杜川楚全名,語氣很生疏,沐寒才算是確定這裏麵有因果。
“他還是那個報喜不報憂的樣子,感覺他像是從沒想過要離開乙陸另謀出路。”沐寒不知道王管事年紀,但算著應該不到四十歲。
挺年輕一煉氣五層。
無論是進城,還是想找個二三流的小仙門,他想搏個前程都不算難。
再不然去周邊國度,也能活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要給杜川楚守著靈莊。”江海平鬆開手,又咕嘟咕嘟幹了一滿碗。
沐寒眼皮跳了跳。
他再倒酒,一邊倒一邊說:“那個莊子原本不是杜家的,杜家靈莊乙字隻排到伍,陸柒是杜川楚生母李夫人的嫁妝,但柒十來年前就被人用計賤價奪走了。”
“陸其實也基本被杜家捏手裏了,王二一直和普通杜家靈莊管事一樣,向杜家交收成,然後從杜家那裏拿錢給修士開支。王二是李夫人陪房男女生的,家裏受過李夫人大恩。他認死理,不會走的。”
“這樣。感覺挺可惜。”
“當然可惜。他有個靈根四十多點。但他跟過杜川楚,以後也很難叛變,杜家不會給他什麽好處的。不過杜川楚應該會拉他一把吧。——他什麽時候去百味宗的?”
“五年前吧。也很久了。”
江海平聽了回答,先是點了點頭,然後眼神落在水晶肘子和醋魚兩盤菜中間的空位上,停了好一會兒。
“可能也沒幫上什麽。”江海平晃晃手,又一口氣幹掉兩碗酒,“感覺心火旺盛,燒的厲害。”
“燙過的酒喝著能不燒嗎?”
“喝了反而涼快了。”
“今早城門口那事,”江海平朝後院院門那邊努了努嘴:“我沒趕上,後來往這邊來時聽說的。你剛剛說安全起見,等閑別出門,是不是因為這個?後麵是有什麽事嗎?讓不讓說?”
沐寒覺得這問題有些麻煩。
麻煩在那些基本上可以確定是事實的東西,現在其實都還是弟子間私下裏閑聊的猜測。
她能確定,不代表別人覺得這個是確定的。
如此,就這樣把在別人眼裏是瞎猜的東西說出來,無疑是很不負責任的。
“不讓說。”
“倒不是,隻是這事長老們沒給準信,全是大家瞎猜。”沐寒搖頭:“你聽了別亂往外說就行,因為都是猜測,不叫準的東西。”
“你說。”
“我七年前參加的那回仙門大選,和這回的仙門大選,都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岔子。執法堂有人猜,可能是之前剿滅的邪修宗門要死灰複燃了,現在在挑釁散修聯盟和仙門,想以此立威——近些年蓬煌中心地帶,邪修的活動也頻繁了很多。”
“這回,來接你們的這些師叔,比起七年前來接我們的師叔,人數也多了,實力也強了,而且在宗門都身居要職,對比之下,這一回擺明是高度警戒的狀態。”
沐寒沒說蓬煌外麵的修士勢力可能要來發動戰爭的事情。
這個事要是沒有元白鶴,她也不該知道。
江海平在外麵漂泊了□□年,見識不少,他放下筷子,拄著下巴眯著眼想了一會兒:“別說,我跑鏢主要經過的那些國家,這幾年路上都不太平,大逄國和東宋國,我呆的最久的地方,我殺過的邪修超過這個數。”他改變了坐姿,兩隻手伸到一桌菜盤子上方,兩根食指交叉著杠了幾下:“每個國家都超過這個數,總共得有三十了。”
“我還想著是東宋國在打仗,引了更多的邪修過去渾水摸魚。
災禍、戰亂持續得久的地方,很容易吸引到邪修。
因為那些地方死氣,怨氣,煞氣,都很足。
堪稱唾手可得。
且亂世人命不值錢。
莫說偷偷抓了幾個人。
就是屠了個小鎮、村子,隻要花心思掩蓋,都可以讓人覺得是暴民、土匪或敵軍所為,再不然是舉族逃荒。
總之會讓人一眼看過去覺得很正常,不上報讓人來查。
“這還不算我在跑鏢路上途經他國遇見的。我這身修為還得謝謝他們——”江海平說著說著突然停住了,沐寒以為他差點失言說到了自己修行的隱秘,但實際並不是:“那些邪修太有錢了,被你說過這事,我再看,就覺得這些人裏有一部□□上的物資豐富過頭了。——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麽六年煉氣大圓滿的?——不似散兵遊勇。”
“而且,”江海平好像在舔自己的牙:“東宋國有個大家族的供奉,我總看他路數像邪修。就是因為他跟我殺的好幾個邪修,”他咂咂嘴:“那一舉一動,特別地像。但橫看豎看都是個普通修士。”
他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後又要再倒。
沐寒不隻是有一點地怕他喝高了,攔了一下。
他摸摸下巴:“行,不喝了。其實我再喝那些都不會有什麽的。”他說的那些,是指他先前喝掉的酒。
沐寒腦子暈了一下。
五斤的缸他已經喝了一缸半了。
真讓他再喝這麽多,她可怕這人直接把自己喝死了。
“廚子手藝不錯,可這花生沒大逄國那邊的好,不然光就著花生,我就能再喝上五壇。”
“你到處跑鏢還喝酒?”
“跑鏢不喝酒,酒量混幫會的時候練的。人生地不熟的,不陪人喝酒哪來的麵兒?而且酒量要不上去,天知道你喝渾了後麵會出什麽事。”江海平揮揮手,像是要把一些東西從身邊趕走:
“我和你說,仙城附近,就是緊鄰蓬煌中心地帶的那幾個國家,這些年都亂著呢,打仗的打仗內鬥的內鬥,誰也別笑話誰。就樂氏國,八年,換了五個皇帝,國號都改了三回,國師死了七任。江湖幫派就更亂了。和這幫人喝酒,那是心得一直提在嗓子眼兒。”
“很辛苦。”沐寒一直不擅長與人言語周旋。
設想一下江海平的境況,隻覺得頭皮要炸開了。
“也不白辛苦,所以後來我跑鏢,到哪兒都有人給我麵子。”江海平又隨便吃幾口菜,不讓喝酒以後,他看起來食欲都弱了很多:“光我說了,還沒問你,你這七年在藏鋒劍派裏過得順不順意?有沒有讓人蒙過?”
“還行,基本沒什麽困擾。”
“那宗門風氣著實好,你這樣的都沒被人坑。”
江海平那股欠打的勁兒似乎回來了。
“玩笑,玩笑,”他晃晃頭:“我估摸著也沒人敢。”
“我現在看著嚇人?”沐寒至今都還記得江海平說過,她神情看上去很顯小,還顯……傻。
“沒,不過我早在藏鋒劍派的擂台上看見過你。”其實江海平還是覺得沐寒平時呆呆的,以前看著是顯年紀小,現在人長大了看著是有些木訥。
但姑娘畢竟長大了,小女孩開開玩笑還行,大姑娘就不能這麽說了,別真給氣著了。
江海平又想到柳仙,食欲就徹底沒有了。
沐寒沒注意到他突然開始對著空碗發呆,隻當他是癮頭又來了。
“劍派門風確實端正,宗門裏,咱們是外門高級弟子,隻要別主動棄摻合幾個派係的那一地雞毛,就什麽事都找不到我們。”
沐寒說著說著又犯難了。
她隻知道有兩個派係在搶青虎宿,然後陣法院那頭兒有三個派係在為真傳弟子名額扯皮,此外另有的幾組有衝突的派係,她完全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麽。
不過真正打得厲害的也就是搶青虎宿的那兩個。
剩下幾個平時都不曾鬧到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