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十一月初一。
沐寒早早就停止了修煉,預備等會兒時間一到就下樓。
她拿了本書隨便翻著,但莫名的煩躁讓她很難學進去東西。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陣有些混亂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其實很輕,幾乎沒有,沐寒所謂的“胡亂”,或許用來形容風吹衣角的聲音是更恰當的。
伴隨著大清早一小股人流的騷動。
——熟悉的景象,不過這回騷動是發生在客棧外麵。
那腳步聲在靠近。
沐寒本能地覺得這些人的騷動與劍派有關。
沐寒下意識推開窗戶看了眼天空。
天色亮了,城門應該……打開了。
跑過來的人,好像就是從城門的方向來的。
沐寒正這麽想著,轉念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其實沒什麽根據。
杉榮城四大八小總共十二道城門,無論人是從那邊兒而來的,都可以說是從城門口過來的。
就是那跑著的幾個人衣著打扮看著有點眼熟,不知道是穿了最近時興的款式還是她打過照麵但認不出來的人……
有點熟?
沐寒手往桌上一拍,腿下意識用力,謔地站了起來——
去他的時興款式!見鬼的有點眼熟!
那衣服,那打扮,那腰牌,明明就是隸屬杉榮城散修聯盟的巡城仙衛!
還不止一個!
全在往這麵跑!
有個仙衛進了這條街就來敲劍派這座客棧的門,另幾個有也進了這條街的,也有直接跑過街口的。
沐寒直覺他們是要分頭去各大門派的據點叫門。
來劍派的那個仙衛很快就被放了進來,他進門就道:“我奉命來尋貴派主事長老,有要事稟告,煩請道友代為通傳。”
把人接進來的是兩個夥計和一個趙堂主帶來的內門弟子。
那弟子正要上樓,就聽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他進來吧。”
正一邊關注樓下動向一邊跨出門往樓下走的沐寒,聽出這正是徐長老的聲音。
那修士進了徐長老房間,沐寒就不好再窺探了。
她來到一層的大廳,她不是最先下來的。
第一時間感覺事情不對,下來想和仙衛交談的人有好幾個。
加上騷動出現前就已經提前下來,準備開門迎接新弟子的幾個人,大廳裏現在聚了將近二十個人了。
然而徐長老直接使出法訣,喊了那兩個人上樓去說。大家都一樣什麽都還沒有來得及打聽。
一群人在樓底,彼此看看,四顧無言,想打個招呼都莫名覺得場合不對。
所有人都短暫地失聲,氣氛頓時更加令人緊張了。
沐寒在詢問伯賞與不問等著徐長老那邊出結果之間,猶豫了一下。
那仙衛神色看著沉穩自若,但聽他說話,那種迫切,以及一絲極細微的驚魂不定的慌張,還是很明顯的。
一看就不是有好事發生。
但沒有伯賞的話,她有沒有別的途徑知道這件“壞事”呢?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不用打聽了。
她聽見,客棧外麵有人正在進行這樣的對話:
“作死啊?跑什麽呢?”
“城門上,有人!掛了人!”
“籃子都空著,還這麽快就回來了,忘拿錢了?”
“城門口一堆人聚著,頂上有人。”
“什麽亂七八糟的,讓你去買的菜呢?”
“掌櫃的!我是說,城門上,掛了好幾個人——好多的屍體!看衣服好像都是九大仙門的!”
沐寒一驚,下意識繃緊了全身,然後去看此時聽到動靜提前下到一樓大廳裏的其他人。
令人震驚的消息就仿佛是終於落下來的鍘刀。
在場的人卻不是被刀卡住了脖子。
一群人,基本都注意到了隔壁樓掌櫃的和夥計的對話。
一個人忽然張大了嘴,保持著這個動作呼吸了幾口以後,嘴巴動了動:“臧靈素呢?”
臧靈素,外門高級弟子,現屬宗務殿,任靈田巡查。
也是那個報了甘泉城鄉下探親,卻一直沒回來也沒找著的弟子。
“咱們還有其他人沒回來嗎?”
“昨晚師叔們回來了嗎?”
有一個女弟子從樓上跑下來,急匆匆地往外趕,有人想拉住她提醒她要到幹正事的時候了,卻沒拉住。
沐寒認出她是和師叔們說,臧靈素比她還早離開臨江鎮的人。
倆人家裏都在臨江鎮,一個是做凡人的醫館生意的,另一個是給鎮衛府做賬的,兩家人住一條街,同年進的藏鋒劍派。
如果不是兩個人性格實在過不到一起去,可能,按著兩人家裏凡人長輩的觀念,幾十年前就訂婚了。
兩人平時不算談得來,但關係到底比旁人近些。
“你們說,真有,咱們劍派的弟子嗎?”池硯真匆忙的舉動加重了在場眾人心中的懷疑與不安,有人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試探著問了一句。
“來的那些仙衛,不會要說的就是這個事吧?”修廚道的那位執法堂師兄把門板再度上好,隔絕了外麵窺探的視線。
“別亂猜。”說這話的人是之前送藍琴思回來的三人中的一個。
這會兒他看著倒是穩得很。
“一會兒會有確切的消息的,先不忙胡亂揣測。也不怕臧師弟本來沒事,平白讓你們烏鴉嘴咒一回。”
“小池子這麽跑出去不好吧?”
“咱們現在人這麽多,忙起來不差她一個,”徐長老的弟子有從樓上下來的了,是那位唯一的女弟子:“先讓她去城門口看看吧,畢竟同鄉,她前幾天還好,最近兩天看臧師弟一直不回來,師叔們也不回來,已經很上火了。”
倆人本來打算一起去一起回來的。
但池硯真這邊年近九十的老父病危,於情於理她都不該急著走,臧靈素要一直等著很可能會遲到,兩人行程就錯開了。
臧靈素原本還要幫池硯真帶個假——如果池硯真真的沒及時回來的話。
按理說臧靈素十月初一初二就該回來了。結果十月十三,守著老父又熬過一劫的池硯真準時回來了,沒遲到,臧靈素倒是一直不見人影。
“這擺的桌子隔的空檔怎麽又亂了,通靈鏡呢?天機盤呢?怎麽還沒擺出來?誰拿著呢?快些收拾一下,馬上都要到辰時了。”這時王長老帶來的那個弟子也出來了,她也聽見了些前因後果,但一看一樓大廳,趕緊指揮這硬杵著幹瞪眼的一群人幹正事。
隻是一群人忙倒忙起來了,心中一個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臧靈素,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沐寒也是同樣的預感。
她剛把用不上的桌子推到一角,就聽外麵有人驚呼、讚歎。
好像是有劍派的長老直接禦劍從客棧裏飛出去了。
她心裏咯噔一聲。
仙城內,如無緊急情況,是禁止禦劍的。
仙門在散修聯盟的地盤上,也向來很給主人家麵子。
隻是無論她或者其他人心裏都在怎麽犯嘀咕,今年的新弟子錄入工作還是如期開始了。
外麵離奇的傳言與討論都在繼續,隻是過了頭一兩刻後,再出來的就越聽越不像話了。
事情不多,一樓最後就留了十個人辦事,其他的都被攆回樓上去呆著了。
分神往別處去的弟子最後一個個都收回心思,專心忙起自己眼前這一攤事兒——也有缺心眼當樂子聽的,但不留神樂出了聲,還拿錯了一次身份牌,讓王長老座下那師姐逮到,抬手就是一個暴栗。
聲兒還挺脆。
事情好像已經傳開了。
這些登門的新弟子,情緒大多受了些影響,給人感覺是不如往年的中選者高興。至少沐寒覺得她當時周圍那些人的狀態,一個個都是興奮而躊躇滿誌的,區別隻在於有的人表現得明顯有的人相對含蓄。
這回的人,興奮是興奮,但讓他們收斂興奮的不是他們的矜持與自謙,而是一種不安的情緒。
往年的收斂是主動的,今年的收斂是被迫的。
沐寒進進出出忙了兩圈,師姐讓她和另一個同門先去查來人的仙城文碟,著重強調了要看準了外貌特征、核實過靈力,才能給過。
上回這步和上交弟子令牌是合在一起的,這一回拆開辦了。
——也不是拆開,她查過一回,等排到前頭了,那裏的師兄還要再查一回。
又有新人到隊末等著檢查了,沐寒再往後走的時候,冷不丁碰見了張熟麵孔。
她愣了一下,腳下下意識頓了一步。
那人察覺到她目光,看過來,和善卻又懶洋洋地笑了一下。
顯然是早認出她來了。
人真的不經念叨。
江海平。
他麵貌和當年變化不大,隻是皮膚更黑了些,好像也瘦了些,人顯得更像根高高瘦瘦的竹竿子了,也不像以前總是站沒站相,整個人站姿拔直了不少。
沐寒剛剛,一開始被突發的變故攪合得心忙意亂,後來又一門心思忙著手上的活,忙完就縮回去想著今早開頭的事,江海平是被另一個弟子查的文碟,她很是理所當然地直接把他忽略掉了。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敘舊的時候,沐寒回了個笑臉就去隊尾了。
不過江海平的修為,好像比她高?
麵上無疤,五官周正,嘴角、右眼尾有痣。沐寒核過長相特征後,看著那人放出靈力點亮了文碟。
也不知道他這八年時間是怎麽過的。
總歸不會很輕鬆。
當年他走的時候,以沐寒如今的眼界回想起來,是很狼狽的。
快煉氣五層的人,莫名氣息浮動好像要掉回煉氣三層的樣子。
這種情況,通常說來,不是險些走火入魔,就是身受重傷。
沐寒搖搖腦袋,先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清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