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一眾弟子被跟長老們身邊的師兄師姐帶著,在杉榮城外的平丘山林裏繞了一大轉。
從今天走過的地方開始,一路往西到有四階妖獸聚居的山林深處,都是本次仙門大選的場地。
等到將入夜時,所有人回到原地安營紮寨,沐寒等四人的住處聚堆紮在了一起,葉英芝和宋裕都是執法堂的外門高級弟子,紮好了營寨就去曲長老那麵等著使喚了。
外門來了五百多人,實際宗務殿放出來的名額隻有四百整,多出來的一百來人都是執法堂弟子或者執法堂弟子帶過來的人——就比如沐寒。
對這些執法堂的弟子來說,清場任務裏剿殺、驅逐妖獸都可算作是次一等的事情,他們除此之外還要負擔夜晚的巡邏任務,在今天走過的這一道線上立崗巡回,以防再有修士進出,以及,必要的時候,處理弟子們之間關於搶功的扯皮。
沐寒心裏還有些壓不住的躁動,這種躁動到她縮進帳篷裏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顯得尤其難以忍受,更加令人坐臥不安。
或者該說,這種躁動,其實是一種心髒懸在嗓子眼落不下來的的不安定感。
她耳鼓裏,心跳的砰砰聲響個不停。
這種時刻,無疑是不該修煉的。
沐寒又不想把自己的這種鬧心丟給伯賞。
於是,她深呼吸幾次後,躺倒下來。
結果剛躺下,就聽有人停在她帳篷外邊,接著葉英芝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小寒,你現在方便嗎?”
沐寒猛地一打挺坐起來:“沒事,進來吧。”
帳篷裏空間很小,葉英芝一進來就感覺很擠了。
“該我出去的。”沐寒一拍腦門。
“無妨。”葉英芝輕聲道:“這樣說話方便。”
沐寒警惕起來。
葉英芝沒賣關子:“徐長老找你,我猜,應該就是造化穀那東西的事兒,長老們聽見了……你先別多想,真出事了長老不可能讓我來叫你。我想著,正常該是曲師叔或者趙堂主找你,估計就是怕打眼換的徐長老。”
“我也不確定,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就是把東西都準備好,我帶你過去。”葉英芝補充道:“至少你不是完全不認識徐長老。別慌。不能有事的。”
葉英芝完全不必叮囑這麽多。
但在她眼裏,沐寒打出發開始就跟被人掉包了一樣。
葉英芝幾乎想歎息了。
然而這一刻,她發現,沐寒很奇異地,鎮定下來了。
就在她說完話之後。
雖說認識沐寒這麽多年,除了戒備警惕之外,葉英芝其實沒遇見過沐寒情緒這麽外露的時候,而這回連轉變都變得讓人一下子就能察覺到。
但沐寒情緒似乎真的穩定了,總歸是能讓人稍稍放心的。
不然,明明什麽都沒做,卻一副做賊心虛的緊張樣,沒事也勾出事情來。
“那走吧。”沐寒直接起身,葉英芝下意識讓了一下,沐寒竟就這麽趕在葉英芝前頭從逼仄的帳篷裏鑽出來了。
“哦對了,”可能是正趕上覺得帳篷裏空間窄小,葉英芝想起了剛收到的一個新消息:“明天開始,再休息紮營不讓紮這種小帳篷了。讓立那種大營帳,最少八九個人、多說二十來人住一起的那種。”
沐寒沒覺得不便,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我明早再問問辛夷,你們兩個要是沒有其他相熟的人的話,不如和我去到執法堂那邊住。”
“好。”沐寒應下:“你們要是讓外人一起住的話,我就和你住一起。”
“住哪兒自己隨意,沒有必須住在哪兒這說,執法堂也一樣,就是有規定,當天當值的人要不在外麵巡邏,要不就必須住紮在營地邊上的那幾個營帳。”
說完便一路無話,直走到幾位長老歇腳處附近。
這一段路挺短,但人不少。
畢竟大家的住處都聚在一起。
離長老宿處越近,沐寒就感覺匯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越多也越不加遮掩。
一方麵,並不隻有她們幾個“聰明”,意識到了此次外派長老陣容的不同尋常,很多人嘴上不說,但心裏不知想出去多遠了;另一方麵,來領這個任務的,也都是在數萬外門弟子中數得到前幾千的,可謂是外門少數同時具備潛力與上進心的人。
有想著跟隨一位長老一飛衝天的,也有務實想著能在長老跟前露個臉得兩句指點的。
現在,有個人眾目睽睽之下往長老身邊湊,他們怎麽可能不偷偷多加留意。
沐寒進去以後,葉英芝慢一步在後麵陪著她;進去後,沐寒發現,偌大的營帳裏隻留了徐長老一個人。
“弟子拜見長老。”
“造化穀那塊假令牌,現在可還在你手裏?”徐長老開門見山,也顯然真的無意為難她。
果然是造化穀令牌的問題。
葉英芝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在她看來,陳辛夷看著莽撞,但那個直白的提問許是幫了沐寒一把。
總不能真的巧到徐長老是正好在沐寒把牌子拿出來的時候,發現這件事的。
“是在弟子這裏。”沐寒聽了這直白的問話,在心裏幾乎是和葉英芝同步舒了一口氣。
放在台麵上的問題,不是問題。
她答完就從儲物袋裏把牌子拿出來了。
徐長老的神態似乎有極微妙的變化。
伯賞隱在塔裏,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心中有一種假設飛快地閃過去了。
沐寒卻不知道,伯賞在塔裏已經隱隱露出了蓄勢攻擊的姿態。
她將牌子雙手捧著,徐長老也在此時發話:“我拿來看看。”沐寒剛要動步,徐長老揚了揚手,隔空攝走了那塊時隔六年但依舊沒有被銷毀的冒牌貨。
徐長老將牌子握在手裏,端詳著,細細摩挲著,眉頭似乎極輕微地皺了起來。
伯賞密切觀察著徐沁言的一舉一動,不敢有絲毫放鬆。
這個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
徐長老不曾想過為難下麵的弟子,令牌到手,為這份相似程度短暫地失神後,又將注意力挪回這個他還有點印象的外門高級弟子身上:“你當時為何沒拿這塊牌子去造化穀?”
他之前其實聽到了,但那簡短的一句話顯然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答案。
“弟子那時與一位世家子弟同行,這牌子被那位世家子弟引雷電劈中過,那位道友說的這個牌子是假的,因為牌子被她引來的雷劈黑了一角。”沐寒春秋筆法代過了元白鶴名姓:“她說仙門發下來的弟子牌不會因煉氣期的手段受損傷,弟子並沒有聽說過這樣說法,但她不曾與弟子爭奪這塊令牌,所以弟子信了她說的話。”
雖然很可能不需要。
元白鶴的家族在造化穀似乎頗有分量,畢竟沐寒現在已經知道,造化穀有位門下桃李齊芳的金丹,就是姓元。
再加上後來一些在白馬城聽到的,關於禍黴星大小姐的敘述,不難想到那位金丹應該就是元白鶴親祖父。
以前不認得元白鶴,她也不會留意這些傳言。
認識以後,聽到有些像是在說熟人的話,正常人總會生出一些在意,偷偷多聽一耳朵。
元白鶴大概,可以算進造化穀背景最厚實的那一批二世祖裏了。
假令牌顯而易見不可能是個案了,而元白鶴作為一個知情人,肯定不會在知道事情輕重後,和家裏長輩藏著掖著。
甚至可能在別人沒發現的時候就先和家裏挑明。
“那人為何要引雷劈它?”徐長老斜眼瞟了下牌子底端,他之前也注意到牌子傷了一點。
隨後也不關心那人是誰,卻對那道雷劈下來的原因十分上心。
“因為牌子被掛在一隻巨熊的後脖頸上。她被當時在場的競爭的人推過去擋住熊,引雷要去劈熊,結果,劈歪了就打壞了令牌。”
“那熊又是什麽實力?詳細說說。”徐長老看向沐寒:“階位?有沒有神通?這些記得嗎?記得就說細些。”
“二階頂峰吧,但是,其實戰鬥力可能還要強,弟子那時煉氣五層迫近六層,應對起來是極其吃力的。那是隻有土係神通、體型極其巨大的熊類妖獸,人立起來有丈高,身負巨力,在二階妖獸中,應當是難應付到頂的那一種了。其實,”沐寒有些猶豫,但又覺得自己所想應該不錯:“弟子覺著,門內荒山裏許多三階妖獸都及不上它可怕。它當時還是帶崽的母獸,凶性肯定比尋常時候強。”
徐長老頷首:“好,我知曉了,這牌子你拿著無益,便不交還給你了。”
他收起牌子,又道:“你且先回去,此事後續與你無關,不必多想,也不要與旁人多言,待本次大選結束後回去,宗門必會獎勵於你,價值不會較二千靈珠更低,可想想是想要貢獻還是靈珠,或者是萬法殿裏的書籍。”
“弟子謝過長老。”沐寒行禮後便隨葉英芝離開了營帳。
葉英芝被排了第一夜的巡邏,陪沐寒走到住處附近就離開了。
假的牌子交出去,仿佛去了一塊心病。
沐寒回到帳篷裏,心裏什麽都沒想,所謂的獎勵更是沒有放在心上,倒頭就睡。
一覺睡到大天亮。
而在沐寒熟睡的同時,伯賞卻懷著高度空前的防備,盯著徐沁言接下來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