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萬法殿建在內外門交界處,和去傳道院不順路;沐寒挑了沒有要上的課的一天,頭回造訪了萬法殿。
“這裏的陣法很精妙。”伯賞頗為讚賞:“消耗很低,防禦層次卻很高。我那時候,沒見過有這麽好的中低級存放陣法。能有這麽好效果的陣法等級都很高,消耗也尤其大,拿來存放低於元嬰期的寶物或者秘籍都是本末倒置。”
“放藏書是個很麻煩苦手的活計吧?”沐寒一邊在萬法殿一層張望,一邊問伯賞。
“不算苦手,確實麻煩。需要注意的邊邊角角太多了。而且如果大量藏書遭遇損毀,門派遭受的損失,不亞於被人砍走了半截主山頭的靈脈。”伯賞看了一會兒萬法殿的陣法:“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有個金丹開了洞府修煉。約摸是守著這書庫的。”
萬法殿一層,除了來借閱秘籍的弟子外,並沒有旁人。辟火珠被安在高腳燈盞的頂端,按著一定的規律在書架間排開,在周遭夜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配上各個書架外層淺淺的靈力光暈,看著十分養眼。
——其實夜明珠在修士這裏的別稱,也叫辟火珠;曾有高階修士戲弄自己正牙牙學語的兒孫:辟火珠照辟火珠,燈火呢?
—燈火就被避掉了啊。
夜明珠是靈礦的伴生礦物,未枯竭的的靈脈,其附近往往可采出大量夜明珠。大大小小的宗門,拿夜明珠來給書樓寶庫照明算是共識。
一層的書籍是門派貢獻超過一百便可隨意翻看的,隻看看不抄錄的話,無需支付任何代價。
沐寒隨意轉了轉,挑著看了幾本後,便上樓了。
二層就是隻讓擁有外門普通弟子以上身份的人進入的了。
二層的所有秘籍隻有前幾頁,想要看後麵的內容,就必須要支付一定的門派貢獻來購買拓本。當然這個拓本不會像孔錫震的借書抄錄一樣有坑,無論是符文還是別的什麽內容,拓本和原本的內容是絕對一致沒有偏差的。
沐寒到存放陣法書籍的書架那邊翻找去了,二層的書籍想要換拓本,價格都是一百貢獻起步,她如今的貢獻隻夠兌換一本的,好鋼須得用在刀刃上。
正篩選間,她餘光瞥到似乎有個很熟悉的身影在不遠處的樓梯那邊,忙抬起頭。
一個年輕的男修士正從樓上走下來。
他眉眼俊秀而溫柔,通身氣度溫文爾雅,恍若雲中皎月。
他表情恬淡,眼神卻沒有落到實處,似在想著心事;腳下步履從容,行動間,介於珍珠灰與淺紫色之間的衣擺伴著步伐微微搖晃,仿佛上麵潑灑了流光。
他下到二樓,捋著夾道往二樓另一側的機要室走,途中路過沐寒身邊,沐寒忙躬身行禮道:“吳師叔。”
吳長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顯然依舊在出神。
這位吳長老便是今年在傳道院給新晉弟子上頭三個月大課的人。其人廣學博知,講課深入淺出,更難得的是頗有耐心,在一眾新弟子間頗受敬重信賴。
也有幾個女弟子私下裏有些小女兒的心事,但懾於吳長老課堂上的冷淡嚴肅,倒是沒人敢越雷池一步。
但吳長老私下裏看上去,雖然還是找遍渾身上下都看不見一絲煙火氣,但沒像在傳道院裏時那麽繃著臉。
也是巧合,這是沐寒第二回在外麵碰見吳長老。
第一回是她從傳道院去靈田,正看見早就離開傳道院的吳長老,在她靈田邊上,對那一地的金實出神。
沐寒怕冒犯長輩,並不敢盯著人多看,隻是那匆匆一瞥之下,總覺著吳長老看的並不是她種的那一地植物。
這回碰見,吳長老依舊不像在課堂上那樣肅著臉,但也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兩眼放空的模樣。
“這人結丹失敗三回了。”伯賞冷不丁地道。
“哈?”沐寒難以置信:“你上回見到吳師叔的時候,還說是兩回。”
“嗯,現在已經第三回了。難得,成功摸到三次關坎,天賦難得,渡劫三次失敗還沒什麽大礙,運氣更難得。”伯賞有些刻薄地點評道,但語氣中並沒有譏諷的意思,更多的是有感而發。
伯賞這意思是,二月中傳道院大課剛結束,吳長老就去渡了第三回金丹劫?然後失敗了以後,休養最多不超過半個月就又出關了?
沐寒隻覺得離譜。
但伯賞在這種事情上不至於看錯。
“看得出來他也習慣了。”伯賞輕歎:“發現不可為就強行中止了,所以傷得不重。”
“天劫還能中止嗎?”
“心魔劫能鑽些小空子。但心魔劫出來的時候雷劫早渡過去了,心魔劫裏放棄,那就是前麵的天雷白白生受了。”
沐寒略猶豫片刻,又忍不住問道:“吳師叔怎麽會失敗這麽多次?”
“心魔過不去,這輩子都過不了這道坎。”伯賞搖頭:“難得,可惜。別人是沒有外力幫助,怎麽都摸不到那道坎,他是一次又一次摸到突破的關口,卻一次又一次被別人眼中無足輕重的心魔打退出來。金丹期的心魔不足掛齒,他卻偏偏過不去。心魔不消,他這輩子沒指望。”
“他自己定然也是早有所料。”伯賞雲淡風輕地做了總結:“我想,他這第三次渡劫,大抵是他想碰個運氣吧。”
他自己沒想過能成功。類似於有感覺了就直接試一下看看,說不定就成功了。
拿金丹機緣碰運氣,這是何等的自負。
沐寒汗顏。
沐寒在二層翻翻揀揀,最終選了一本定靈綱要。她把弟子牌放在對應的書櫃下麵,卻發現打開的櫃門裏沒有準備好的拓本。
空的。
她撓了撓頭,取下弟子牌:“打擾,這位師姐,拓本沒有了怎麽辦?”她在二層轉了轉,就近找了個氣息覺著挺高深的年長女修。
“去那邊機要室,裏麵的管事會給你取拓本。”女修顯然也在挑選秘籍,手裏拿了十幾份薄薄的小冊在翻看,看了沐寒一眼就又低下頭去看手裏的摘要了。
“多謝師姐。”
“把書架的排號記準再去。”女修又提醒道。
機要室的門開著,裏麵攔著一小道屏風,沐寒繞過屏風,便看見後麵的書案邊上坐著個正在寫什麽東西的青年築基士。
吳長老還在這裏。
沐寒訝異。
莫非吳長老平日就在這裏?可也不對,傳道院課堂上並無人提起過這個。
而且聽方才師姐的用詞,這裏該是一位內門或者外門的煉氣期管事弟子。
“吳師叔。”訝異歸訝異,沐寒規規矩矩行了禮。
青年修士放下手裏的筆,聲音輕緩:“何事?”
“弟子想取一份定靈綱要的拓本,甲區四七的書架下麵,櫃子裏沒有現成的了。”不知道吳師叔管不管這事。
“令牌給我。”
令牌遞出去再收回來,拿到書的沐寒隻覺得腦子暈乎乎的。
所以吳長老真的是在管二層拓本的事情的?
吳長老可沒有理會這個弟子在想什麽,他又拿了一些拓本在手裏,像是要出去給書櫃填補存貨。
吳長老要出去,沐寒也拿到了拓本,更不可能在機要室這種地方獨自停留,便跟在吳長老身後出來了。
吳長老走出去幾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過頭:“那些金實,現下如何了?”
沐寒意識到,那回自己雖然懾於長者的威嚴,行了禮就像路過一樣走了,但吳長老還是記住她和那一小片孤零零的金實藥田了:“長勢很好,大多都活了。那裏很適合種金實。”
“可以往田裏種些生水藤,那裏金靈氣太旺盛,容易生出金刺齒來。”吳長老好像隻是一時興起,指點沐寒一句,說完就往陣法書架那邊去了。
生水藤屬水,但也是長在金靈氣濃鬱的環境裏的。田裏種了生水藤,能轉化一部分金靈氣。
而金刺齒,是過於濃鬱的金靈氣召來的二三階妖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