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所以說,林震會突然跑掉,很大可能是他懷疑我和王承聯手殺了葉予珍?”沐寒停住手上清點藥材的動作,難以置信又哭笑不得晃了幾下腦袋。
“嗯。”兩人正巧說到九大仙門各自的特點。
藏鋒劍派看名字是劍修最強,但實際生產經濟之道也不弱於人。蓬萊水閣與道音宗確實是音修法修當門麵,但其他也發展均衡。造化穀弟子做什麽的都有也做什麽都強,但最出名的還是禦獸術與丹醫之道。
這四大宗門各有所長,但總體上都一樣沒有短板。
往後百工閣百味宗就比較貼合名字,各自精於裁鍛、廚植之術,於其他方麵便隻是平平——不差,但也不好。就像是豁口碗、墊腳桌,自己湊合著過不怎麽舒服但也不嫌棄,拿去給外人看就比較丟醜。
天泉府就不用說了,差不多限定死了隻要水修冰修。不過極端也有極端的好處,天泉府的水修比起藏鋒劍派道音宗蓬萊水閣的水係修士,尖端力量是毋庸置疑的半斤八兩。
往後第九的幽泉穀是隻收天生陰靈根、太陰靈根和鬼修。
第八的堪玄地宮弟子多數不擅長戰鬥,亦不擅長丹、符、常規煉器術諸法,但其於機關陣法、靈脈風水、卜算之道上各有偏精,這是一個從入門開始就在揪著修士的耳朵要天分的門派。
伯賞說林震於靈脈風水上應當有不錯的天賦,他應該很早就發現王承與沐寒身上帶著同一方靈脈、同一處節點的氣息。
這種氣息是可以掩蓋的,但沐寒和王承都不知道還有這個東西,又怎麽可能會特意去掩蓋?
“生活在一個地方的人多了,按理說身上氣息都該一樣,他又怎麽能確定我們認識呢?”沐寒覺得無法理解林震的篤定。
林震隻有煉氣四層,在佘蘭山單獨一個人往裏走是非常危險的。他能做出脫離隊伍獨自逃跑的事情來,隻能說明,他已經認定沐寒與王承聯手了。
“所以我覺得他天賦確實不錯。”伯賞思索了一下,細細解釋道:“學這個有特殊的旁門功法,塔裏也有很多。能看、能感知不同靈脈不同氣息的修士是大多數,學不會的,反而是少數。
“但煉氣期修為限製在這裏,學會了,也大多看不出什麽,換到你們蓬煌四城,你現在要是學了,普通的資質,是能看出誰哪個是一年內才來某座城的,如果見識廣些認識人多些,你還能看出陌生的修士之前應該在哪個地方受哪個靈脈影響,又或者是從凡人國度過來的。再細的,便再感知不到了。
“你自己也會感覺到,這種氣息的特征是很模糊的。而大量修士身上的氣息,千篇一律。你自然不可能把它當成推測的手段。”
“林震煉氣期就能感覺到!”說到這裏,沐寒恍然。
“是,”伯賞笑了笑:“這裏的靈脈,”他說到這裏有些猶豫了:“許是我感覺錯了,我到底不比以往,神識弱了許多倍。這裏的靈脈並不低級,隻是好像叫人打碎過,多次,嗯,多次。原先是何種模樣我已經看不出來了。
“有那種進化到極致的高等靈脈,比如龍形靈脈,同是龍頭,其龍角、龍須與龍吻處,生活的修士氣息都截然不同。而這些修士,居所可能不過差一二千裏。”
一二千裏,於築基修士來說,不過禦劍個把時辰,已經是很近的距離了。
“不過這是極小的靈脈節點,想有這種水準,金丹期以下是不可能的,因為神識無力支撐。
“林震應當能感覺到較大節點間的差別,比如龍頭與龍爪,這種感覺已經比較清晰了,所以他會將這種感覺作為識別人來曆的一個標準。”伯賞頓了頓,又道:“況且,王承不是什麽都沒做。”
“嗯?”
“葉予珍突然和他爭奪令牌,讓他產生了危機感。他可能想拉攏你,但因為信心不足最終放棄了;也可能隻是想做個樣子,用你震懾葉予珍,所以在你休息後,試圖靠近過你。
“但你已經睡著了,他走近了一點就回去了,所以你也沒發覺。當時那欲言又止的作態,流於表麵。他隻是做給葉予珍看的,但林震那時醒著,還在觀察他和葉予珍……”
“你後來還給葉予珍的死找原因,說是吸血藤吃的。”
有成見在先,這便很像一唱一和的紅白臉。
幾相結合,就成了二人確實認識,沐寒很可能在幫助王承的佐證。
“所以,”沐寒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事情:“伯賞你那時候也是醒著的?那葉予珍是怎麽死的?你應該看見了?”
沐寒又想起了那具幹幹淨淨的白骨,一時間渾身起雞皮疙瘩,怕隻占了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是一種被惡心到的不適感。
“是王承嗎?”
“你覺得呢?”伯賞反問。
“——王承很可疑,但我現在回頭想,又總覺得和他關係不大。”葉予珍死得太幹淨也太奇怪了,遺物都消失得一幹二淨,若真是王承幹的,那王承反而把矛頭都指向了自己。
而且王承要是真的能下這樣的黑手,在不知道沐寒底細的時候,那應該會覺得殺死林震和沐寒也不是難事。
畢竟直到她被叫醒前,她都不知道葉予珍已經死了。
“葉予珍死在她自己手裏,也算是死在你新交的那個小朋友手裏。”
“葉英芝?”沐寒先是以為伯賞說的是和葉予珍同姓的葉英芝,但伯賞隻是坐在塔裏一層的掩天機邊兒上,含笑看著她,也不說話,很快她就想起來了:“小元寶?啊,是的,她賣給過葉予珍喂靈獸的東西,——但我沒見過葉予珍的靈獸!”
“是她的靈獸吃了不對路的丹藥,發狂把她吃了?”沐寒說著說著,又覺得有其他地方不能理解:“可我怎麽什麽聲音都沒聽到呢?”
“不是靈獸。你想想,你住在客棧的第一天,晚上聽到了什麽。”
沐寒蹙眉回憶了一陣,她記性很好,但無關的事情記是記了,卻很少過心。
“蟲子?那天晚上被人敲法麵鼓警告的人是她?”
“是,而且因為飼育妖蟲——她沒有完善的馴養法門,所以隻能說那還是妖蟲而不是靈蟲——她還被巡城仙衛帶走了,”伯賞笑笑,又不忘補充一句:“所以第二天被放回來的時候,看見你,會對你沒有好臉色。因為她覺得你把她的秘密和狼狽都看在眼裏了。”
“蟲子沒被馴化,所以她被吃了是嗎?”沐寒雖然對於葉予珍奇怪的思路感到不能理解,但還是把關注點轉向更有意義的地方。
“蟲子沒被馴化是其一,沒有合適的靈蟲收容器是其二。她本來是拿一個煉廢的三階靈玉盒子收容這些妖蟲,那個盒子本就是做此用處的,即便是做壞了,也對妖蟲有壓製作用。
“元白鶴賣的丹藥是真材實料——你以後若有餘錢,給我留一些,我要買些與它同來路的丹藥。那種煉製手法應該是這些年裏新鑽研出來的,我從未見過,但和我知道的頂尖丹術比較,它絲毫不落下風。我很感興趣。”伯賞和沐寒之間並不需要無謂的客氣,伯賞想到了,也就轉了話頭和沐寒直說了。
沐寒揶揄道:“你早說一聲,我肯定已經買著了,現在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碰見元寶。也不知道元家名下的商行賣的和她賣的可一樣了。”
伯賞清了清嗓子,回避沐寒難得的促狹,“那些妖蟲有的本來就已經在緩慢地晉階,吃了元白鶴給的丹藥,實力大漲,剛好達到三階。葉予珍不是它們的主人,靈玉盒子也禁不住它們,它們就把葉予珍吃掉了。”
“可我沒聽到聲音?”
“那些妖蟲咀嚼的聲音是非常響亮的。吃丹藥也是如此。葉予珍這一次布置了隔音陣法。三階的妖蟲吃掉了葉予珍,然後又吃掉了沒到三階的其他妖蟲,最後又互相吞食;之後,最後的蟲子吃掉了葉予珍那裏所有有靈氣的東西,包括靈玉盒子,衝你這裏爬過來,我就把它處理掉了。”
沐寒想了一下那場景,不由得毛骨悚然。
“還好有你!養快三階的蟲子,葉予珍也真敢做。”沐寒到此時也明白為什麽葉予珍很窮了很計較了。
養蟲子到底有多燒靈珠,鄉下修士都知道……
“她半夜偷偷喂蟲子,未必就在盤算什麽好事情。”伯賞見她隻顧後怕、感歎,對某些危險是一派全然未曾注意到的樣子,隻能主動提點。
“……這種臨時搭夥的隊伍,還真的是夠不靠譜。”沐寒慶幸:“好在不用再來一回了,元寶告訴過我,仙門內築基丹有好多種方法拿到手,我打算靠煉丹——伯賞,我還有事情,差點忘了問你,元寶的運氣,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她這般情況我從未見過,也不曾聽說過。”然,伯賞神色淡淡,並不像困惑的樣子:“但她能活到現在,說明並不是真正倒黴到極點,可能她與她身邊的人都飽受困擾,但,在我看來,比起真正的困境、絕境,這些應當都是無傷大雅。”
“仙路漫長,各種資質、體質千奇百怪。我知道兩個家族,他們的成員可以作為活丹材料,一個家族是,吃掉活丹的人可以獲得活丹本身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修為與壽元,另一個則可以讓吃掉活丹的人學會活丹生前學會的所有知識。
“我還知道一個家族,它的成員若是自願給人做替命傀儡,可替人擋數次死劫。
“還有一個家族,它的成員,可以替作惡多端、惡貫滿盈的人,承受渡劫時加重不知多少倍的天雷,那承受者無論何等境界,都是必死無疑,而劫雲散時,惡人必能成功晉升境界,並了卻此前所有孽果。”
沐寒臉上難以避免地出現了驚恐的神色,剛拿起的藥材被她失手掉落在地上。
伯賞看出,沐寒察覺了他話中隱含的惡意。
“與這些相比,元白鶴的倒黴,算不得什麽。我隻覺得,天道有常,既然她到現在都好端端地,她的黴運還可以通過與人同行化解,那麽她黴運接二連三,未必真是壞事。
“可能,隻是一種新的體質的暫時的缺陷。”
“可是……”沐寒有些恍惚地問道:“你說的那些家族……它們?”
“哦,都挺好的。至少,她死前,他們都挺好的。這些秘密,除了這些家族自己的成員們,沒人再知道了。”
“那你?”沐寒驚詫:“你也是——”
“我不是,但也算是自己人吧。”
沐寒想到,伯賞是隨九凰姓氏的,可能是父係那邊的親緣關係?
但伯賞隨後就打斷了她的猜測:
“這幾個家族,和伯賞一族……之間,大抵說得上是薪盡火傳的關係吧。伯賞是熄滅的那一個。”
伯賞說這句話時,神色自若,像是在說完全不相幹的人,不相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