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臨近傍晚，沐寒與元白鶴路過一處小峰，意外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山洞。
山洞入口騰在離地近丈高的地方，洞口邊緣還有藤蔓半遮半掩。元白鶴與人一道行動，是真的不見她倒黴了，但平常時候也不敢亂提議，生怕自己詭異的運氣又促成了什麽倒黴事的發生。
於是隻能沐寒自己去斟酌這裏適不適合留宿了。
洞裏略有些潮濕，但比較幹淨，神識沒有在裏麵發現妖獸的蹤跡，留宿一晚應該還算安全。
沐寒拍板，元白鶴自然也不會有異議。現在早不早、晚不晚，離開了未必還能再碰見這樣的山洞，到時候就又得睡到樹上或者紮營了。
“其實我紮營的裝備挺齊全的。”元白鶴跟著沐寒攀上山洞口，隨口道。
沐寒忽略了這句話。
她的決定動搖了。
山洞裏……進了這山洞，總感覺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尋常。
這山洞好深。彎彎曲曲地一直往山體裏延伸。
雖然神識沒發現異常，但山洞深處會不會有什麽？
感覺有點危險。
“是你們。我剛進來這裏。”
沐寒正思量間，一個略有些沙啞、還有些熟悉的女聲很輕地響起來，即便聲音真的很輕緩，也把她嚇得激靈了一下，她驚疑不定地看向山洞拐角處，那裏有個人正慢騰騰地轉出來。
那人身材中等偏瘦，個頭不高，披散著頭發，她一邊從隱蔽——當然也極大可能是埋伏——的角落出來，一邊撥頭發把全臉露出來，沐寒定睛一看，還沒等她有什麽反應，元白鶴先叫道：“呀！恩公？”
“——葉……道友？”沐寒慢了一拍認出人來。
葉英芝頭發披散下來，人顯得柔和了不少也虛弱了不少，她身材本就有些苗條嬌小，沐寒身量還未長成，便已經和她差不多高矮，又生的小瓜子臉，頭發一披襯得麵龐更小了。
饒是她給沐寒留下過一個驚悚而深刻的印象，沐寒也沒能第一眼就認出她來。
兩人極快速地對視了一眼，葉英芝那邊心裏也難免有些疑惑，三人都沒想到，她們之間竟全都是認識的。
初見的驚詫過後，再看，沐寒便發現，自己沒立即認出葉英芝，並不隻是頭發影響了葉英芝的外貌。
“不用這麽叫我。”葉英芝緩緩走近，她身體並不是緊繃著的，沐寒注意到了這點：“你們這是要繼續往裏走嗎？還是要出去？”
她至少是對元白鶴很放心。
“你看著很虛？”元白鶴又擺手：“這不開個小玩笑？沐寒，我之前迷路，碰巧被葉姐救過，兩回。”
“須道友之前救過我。”葉英芝並沒有提那少年的事情，她衝沐寒微微笑了一下：“受傷了，不過還好。如果不是你們兩個，換同樣修為的另外兩個人來，起了壞心我也對付得了。就是結果多半是我傷上加傷，靠自己，十月前爬不回白馬城。”
“我這回運氣還好。”
僅僅是披散頭發，不至於讓一個人的氣勢在強弱上與之前天差地別。
一開始葉英芝出聲時聲音就很輕，並不是怕聲音傳遠，而是她現在說話有些氣短；明明走路腳步很穩，但因為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嘴唇都是黃白色的，走過來看著像飄著的幽靈。
而且比起沐寒前兩次見到她，葉英芝看上去瘦了很多。
如果這具身體因為戒備而緊繃著，或許旁觀者還能在心裏冒出勁瘦、精健的形容來，但她這一泄勁，看著就隻讓人覺得病重虛弱。
“你那裏有藥嗎？要快速生血的，還要能連續吃的。”葉英芝又問道。
“有一二三階的回春丹，其他的生肌止血、修複五髒——”
“給我五個三階的回春丹，算了，十個吧。”葉英芝從懷裏——應該是儲物袋裏——掏出兩支還沒炮製的新鮮藥草遞給元白鶴。
“客氣啦。”元白鶴笑出眯眯眼，嘴上說著客氣，手上毫不含糊地把藥草拿走了，然後把一堆丹丸抓給葉英芝：“你來不來點？造化穀出產的回春丹，用了都說好！便宜！給你打九折，二階的隻要九靈珠！”
沐寒搖頭：“不……不用了。”
“買十個連個瓶子都不送我的，”葉英芝歎氣，又問了一遍：“你們這是要出去還是繼續？”
葉英芝似乎挺關注這個。
沐寒猶豫了一下，元白鶴已經回答了：“出去啊！”
葉英芝似乎鬆了口氣：“那就好，我一會兒就能恢複好，我也要走了，正好送能你們一段。”
她停了一下，又看了沐寒一眼，好像是專門給她解釋的：“裏頭出事了。吸血藤已經醒了，而且，看樣子已經到了晉升金丹的關鍵期。現在正在佘蘭山深處大肆捕獵，佘蘭山深處的高階妖獸正往外逃命，其中不乏五六階的大妖獸……仙門的築基期長老都覺得棘手的那種。吸血藤也在往外層的範圍移動……仙門那邊不知道現在收沒收到消息，不過我估計是不知道的。”
“現在在佘蘭山範圍內的，多是普通修士，沒那麽容易傳出消息去。”
“今年的大選，眼瞅著是要出亂子了，你們剛剛要是說還要逗留，我就得拉著你們了。”
隨著葉英芝的講述，兩人的神情都凝重起來。
沐寒不覺得葉英芝在這種事情上會說謊。
葉英芝既然認識元白鶴，那就該知道元白鶴是仙門世家的人，撒謊極容易被拆穿。
而且真發生了這種事，最遲等仙門大選結束，整個白馬城就該都知道這事故了。
元白鶴則根本沒想過葉英芝會撒謊。
那種與她平日表現截然相反的晦暗神色又浮現在了她臉上。
但她在被看到前，就又極快速地調整好了表情：“所以，恩公姐姐，你就是因為這個受傷的？”
“這又是什麽叫法？”葉英芝搖搖頭，無奈地笑了：“也算也不算。我大概是親眼看見了它剛醒來時的樣子吧。這身傷是被人圍攻的結果，我到手了一塊藏鋒劍派的高級弟子牌。就這個，”她攤開手，沐寒手上的低級弟子牌是灰白色的，她展示出來的牌子是黑色的，“我沒小心，讓人看著了，還傳揚出去，惹了七八號人追著我。”
“我甩不開他們，也沒法繞過他們回城，就跑到比較內層的地方，正碰見吸血藤大搖大擺地在林子裏走……”
她的話其實有些漏洞。
哪怕是相對內層的地方，離這裏也很遠。
從時間上來說，從仙門大選開始，算到現在，要葉英芝經曆找牌子、被追殺、進了內層又回到現在這個位置，不是不可以，是真的太趕了——這得是多好的運氣才能頭一兩天就拿到高級的牌子啊！
不過沐寒和元白鶴不認為她會在“吸血藤醒了”的事情說謊，所以也不怎麽在意。
葉英芝也確實沒有說謊。
隻不過她省略掉了自己施展秘法從內層逃到外層的部分。
“吸血藤走得快嗎？”沐寒主動問道。
“對咱們來說，比較快了。植物修出來的妖獸大多行動遲緩，但吸血藤高出我們太多，移動的速度和煉氣後期的修士差不多。”
“而且它停下的時候，藤蔓能一下子伸出去很長。”葉英芝往嘴裏塞了一個寶藍色的丹丸，沐寒感覺那個藥很像三階的百解辟邪丹——不是普通的高階百解丸：“倘仙門不出手，那東西是一定會往外層跑的。因為外層人多。吸血藤懵懵懂懂全靠本能，它的本能會促使它出來捕食修士的——因為吸血藤這種植物，是靠吞食大量人類修士來獲得靈智的！”
丹藥下肚，不多時，葉英芝臉色似乎更白了，但目光卻炯炯有神，看不出來她情況是更好了還是更壞了。
元白鶴看著有些擔心，沐寒看著也有些害怕，葉英芝主動道：“我先去山洞最裏頭待一會兒，處理一下，一個時辰後就好了——我去放點血出來，有回春丹，都是小事。”
葉英芝所謂的放點血，是在腳腕上的大血管上開了口子，放一會兒，傷口略微彌合，再扯開，甚至再加一刀，然後吞個回春丹，來來回回放了差不多一整個時辰的血，那狠勁兒看得偶爾瞄一眼過去的沐寒直抖。
至於為什麽不割手腕，元白鶴問了，葉英芝說影響動作。
放出來的血，都被一張符吸幹淨了，最後那張符被葉英芝一團火燒了。
沒回春丹的話，沐寒懷疑，這個放血的量夠把葉英芝放幹七八回了。
最開始放出來的血都有些發黑，葉英芝之前應當還中了劇毒。
“葉姐打起來超凶的，她現在應該九層了，之前她煉氣期八層的時候，把我家九層的一個護衛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元白鶴悄悄跟沐寒說：“有她送我們兩個回去，這一路，咱們基本什麽都不用怕了。但我沒想到她對自己也這麽凶！好可怕！”
她凶我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對自己也這麽狠。
沐寒摸摸鼻子。
等葉英芝把自己製造出來的傷口徹底複原再出來，沐寒莫名覺得，除了人臉上有了正常的顏色之外，葉英芝好像不像剛才那麽瘦削了。
可能是頭發紮起來了？
也可能是現在傷好了所以看著健康了？
“你們睡吧，今晚我守著，”葉英芝道：“沒和你們客氣，一口氣吃這麽多強效恢複的丹藥，我今晚睡了也不可能踏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