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我家兒子命苦

  傅強一身灰藍色的工作服，手肘上掛著工作時候留下的水泥痕跡，灰頭土臉的，瞧著十分沒精神。顯然，他回來的比較倉促，自然也是聽說了家裏出事。


  傅雪不想結婚，又跳河自殺，這件事村裏村外早傳開了。


  傅雪瞧過去，與這個關係還算不錯的二叔對視一眼互相都沒說話。


  傅剛被老太太拍了一巴掌終於老實了，蹲在炕頭角落低頭大喘氣。


  那被打了兩巴掌的王麗捂著胸口悶頭生氣。


  幾個人全都齊刷刷的看著門口站著的傅強，等待他說些什麽。


  說話有點分量的傅強在心底斟酌了會兒不得不開口了，“鬧什麽鬧，還不嫌丟人？結婚不結婚的……”話頓了頓，他看了一圈屋子裏的人，最後才說，“不嫁就不嫁，我看那家也不行。”


  悶頭的王麗在聽到這句話後猛然抬頭，眼神毒辣的要吃了傅強，“個挨千刀的，這話你也敢說？”


  老太太氣的坐在角落抽旱煙，聽自己兒子說了這樣的話，也是心裏不大高興。可她知道這個節骨眼上添油加醋的肯定叫兩兄弟鬧矛盾，總歸是為了他孫子著想，也就沒開口了。


  可傅雪不嫁，錢就拿不到手，更沒有辦法給孫子湊大學的學費，這件事還真不能就這麽算了。


  但是有些話她不方便開口，於是就將眼神落在了王麗身上。


  王麗倒是沒看見老太太的眼色，可聽自己家男人向著外人，自然心裏不痛快。


  她總想著自己給傅家出力，生兒子的時候難產差點死在炕上，這麽大功勞還不能在這個家當家做主了？

  王麗憤憤，“我家兒子命苦，上學都沒錢。還不是因為家裏有個白吃飽？姑娘那麽大人了總歸是要嫁人的，挑剔那麽多幹什麽？那家人不錯，傻子怎麽了，嫁過去你就是當家做主，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要是我肯定同意。又不是便宜了外人，以後條件好了還能幫襯娘家弟弟，不好嗎？”


  傅強大抵是知道這件事來龍去脈的，聽自己家媳婦這麽說心裏不是很讚同，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念書不好，脾氣霸道，哪裏都不拿不出手，高中未必能畢業，不要說大學了。二十塊的確能解決很多事兒，可也隻是暫時的。他總歸是個男人，想要什麽不會自己去掙？

  “你個娘們家家的懂什麽，傅雪不想嫁你還逼著嫁嗎，她不同意就算了，錢……”


  王麗急了，暴跳如雷。


  “你說什麽，你沒用的東西，自己在外麵打工這幾年拿回來幾個錢，兒子要上學你拿不出來還不準家裏人拿了？你給我閉嘴，小心我晚上不叫你上我的炕！”


  老太太一聽這話心裏不舒服，自己生的兒子哪裏不行了？吃苦耐勞，整個十裏八鄉的都說好，她王麗個外來的媳婦睡了這麽多年竟然嫌棄自己爺們？

  老太太哼了一聲，“老二媳婦，說話中聽點兒，我兒子哪裏不好了？”


  王麗怔了怔，眉頭皺起來。


  王麗知道，自己在這個家橫著走隻是表象，老太太平時對自己不錯是因為她生了兒子，不然對待自己還不如老大媳婦，自己就說了一句不中聽的她就不高興了，當著這麽多人訓自己，這張臉有些掛不住。


  王麗怒瞪過去，壓低了聲音說，“還不準人說了？”


  傅強無奈搖頭，這件事不想在鬧大了，隻好繼續打圓場說，“好了，都別鬧了，該回去的回去，眼瞧著天黑了都回去做飯。我看啊，傅雪不想嫁就不用嫁，這村裏大小夥子多的是，再等幾年自己挑個相中的挺好。”


  傅剛聽這話不知怎麽的心裏順暢不少，抬頭看看傅強又瞧了一眼自己老媽，點點頭。


  傅雪瞧著這家人鬧，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

  反正她是不會嫁的，鬧吧，鬧翻了天跟她都沒關係，於是，她說了句有點煽風點火的話，“嬸子，我叔叔可說了公道話了，你還要鬧可不好了！”


  王麗豁的起身看看所有人，她這個當媳婦的看來也隻能說說自己丈夫，難道還能反駁老太太，當即全部火氣都灑在了傅強身上，指著傅強大罵，“你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你們一家子都欺負我啊，是不是看我王麗好欺負？剛才他們一家人動手打我，你個窩囊廢現在你還幫著他說話，啊？”


  老太太也蹭的一下站起來，煙袋鍋子指著王麗，“王麗，你嘴巴幹淨點，我兒子哪裏窩囊了？”


  王麗氣不過，起身甩了傅強一個耳刮子，“他就是窩囊廢，自己女兒養不了，兒子還養不起，媳婦也不要算了，這個家就散了得了。”


  傅剛站起來要去阻攔，被王麗吃力推開，腳步還沒站穩轉身又被老太太拽了個趔趄。


  隻聽王麗帶著哭腔尖嘯，“啊，不得了了，傅家人欺負人啊，我一個女人在這個家受欺負，真是老天爺不開眼啊……”


  頓時，不大的房間裏亂成一鍋粥。


  半小時後。


  傅雪已經收拾了衣服拉著母親出來了。


  傅母還在低頭抹淚，一步三回頭的很是不舍。


  傅雪用袖子擦傅母臉上的淚痕安慰說，“媽，傅家人都瘋了我們可不能瘋，他們願意鬧就叫他們鬧去，這件事越是攙和了越亂。你擔心也沒用，難道還真叫我去嫁給那個傻子嗎？”


  傅母一聽急了，連忙搖頭，“不成，不成啊，一輩子就完了。”


  傅雪笑笑，“那不成了，我們啊，先躲一躲再說，這件事我想辦法。”


  傅母自然是擔心，可自己真不知道怎麽辦，因為這樣的事情回了娘家怕是也會被說閑話，她就這麽一個女兒，不能因為自己無能拖累了女兒一輩子。嫁人是好事，這還成了不光彩的事兒了。傻子啊，說出來都叫人戳脊梁骨。


  “女兒，我們去哪兒啊？”


  傅母抬頭看看已經黑下來的天，村頭的拱橋上隻有一隻昏暗的路燈搖搖晃晃，像極了她們母女此時的情況，前途昏暗沒有前路。


  傅雪可不害怕前路沒地方去，天地之大去哪裏不行？

  村子荒涼，茅草房子土坯牆，整個村子在山坳裏麵，像是被人狠狠砸了幾拳頭的鼻梁。遠處高山已經隱秘在了夜幕下，漫山的高樹猶如一個個巨人矗立，投下厚重的黑影。夏季的晚風吹在身上說不出的清爽。


  從前她喜歡去鄉下看風景，看山川，看鄉間小路，看良田。


  她喜歡這種農耕的生活，可現在啊，她想去大城市，想要抓住機遇，處處是機遇，是希望。


  隻是不知道八十年代的城市已經發達到了什麽程度。


  想想就令人向往！


  “媽，我們往前走，先去鎮子。總不會餓死人！”


  傅母聽這話不知怎麽地心裏異常的安心，默了會兒才一點頭，“成，跟著女兒走，媽放心！”


  深夜的山腳下，兩人累的靠在山包上休息，遠處一輛疾馳的車子呼呼的開了過來。


  幾步之遙的地方，車子停住了，從車子上走下來一個男人。


  背著光，傅雪看不大清楚男人的臉，卻能聽到他好聽的聲音。


  那人走了幾步停下來，在問，“打攪了，恩……不介意的話，我能稍你們一段路，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