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才多藝身
熱水房早上七點開放，彭向明一路又慢跑回去，正好已經可以打到熱水。
四個暖水瓶加一起，也裝不了多少熱水，但兌上半桶涼的，用來快速地衝洗一下身上，也算勉強夠了。
等他洗完澡換上幹淨衣服，跑盥洗室裏搓洗剛換下來的襯衣秋褲的時候，這宿舍樓才像是終於醒過來一樣，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動靜。
時間是早上七點剛過。
而等他洗完了衣服回到宿舍，趙建元和陳宣也已經醒了。
隻有郭大亮還在撅著屁股睡。
他最近失戀，正處在自我放逐的狀態。
趙建元穿著四角褲，坐在架子床的床邊，兩腿懸著，正雙目無神地放空，陳宣卻已經穿好了衣服，一邊跟彭向明打招呼，一邊拿起了洗漱用品。
308宿舍裏的四個人，彭向明、郭大亮和趙建元，都是導演係的，隻有陳宣是表演係的——他們這一屆導演係一共招了八個人，七男一女，號稱八大金剛，分宿舍的時候男寢這邊缺一個，就把他填進來了。
現在是當然要退位讓賢了，但在過去接近三年的時間裏，陳宣一直都是他們之中最自律的一個——早睡、早起、不逃課、不遲到、不早退。
甚至也不抽煙。
彭向明晾衣服的工夫，陳宣出去洗漱了，趙建元卻是結束了自己的放空，歎了口氣，說：“又是沒有吊事的一天！”
說完了，他翻身下床，摸起桌子上的煙盒和打火機，一抖，回身，“臥槽，老郭你特麽煙癮怎麽那麽大！”
床上的郭大亮動都不動。
趙建元沒法子，拿起自己的包來翻了翻，居然還有半盒，掏出一支來點上了，問彭向明，“老彭，要不要？”
是“蘭亭”。
這個時空國內最出名也是最貴的煙之一了，跟“燕京”齊名。
308宿舍隻有他日常抽得起這個。
家裏有錢，大一開學就是開著輛奧迪來的，還認為自己已經很低調了。
比不了。
彭向明甩了甩手，扯毛巾擦了擦，這才接過來，就著他手裏的火機點上，催他，“趕緊刷牙去，一塊兒去吃早飯！”等他叼著煙懶洋洋地出去了，又抽一口，便在煙灰缸裏把那沒抽幾口的煙摁滅了，隨手丟進了自己的垃圾桶裏。
一起去吃早飯的時候，在餐廳碰到了齊元。
她今天罕見地畫了很精致的妝，還踩了高跟鞋，穿了條嫩紅的大連衣裙，配著那精致的五官，掃肩的波浪，有一股說不出的俗豔的風情。
彭向明他們幾個看得一愣一愣的，等她端著餐盤過來，到彭向明對麵坐下，趙建元扭頭問她：“幹嘛？今兒結婚？”
齊元拿起煮雞蛋，哢的一聲磕在餐桌上，立住了，白他一眼，“試鏡。”
“這麽穿……冷不冷？”
“廢話！當然冷！”
趙建元“嘿嘿”了一聲，半是鄙夷半是嘲諷。
陳宣笑著小聲解釋，“《三國》嘛！前天不就說過了？人家劇組特意找上門來的，咱們學校一共推薦了六個人去呢！我們班推的她！貂蟬嘛，要的就是年輕漂亮！戲雖然不多，但也架不住這角色吃重啊！四大美女之一……就該這麽穿！”
彭向明正在吃飯，聞言一愣：三國？
趙建元這時候“哦”了一聲，看樣子是想起來了。
如果說彭向明是剛穿越過來，正在熟悉狀況中，還沒顧得上這種平常的小細節，那大少爺就真的是一向都不記得這些。
但他很快扭頭，看向齊元，“那元兒要是能拿下這角色的話，可就是要紅啊！我記得你說那戲挺猛的，投了多少來著？……老陳？”
陳宣咽下東西，比劃了個手勢，“六個億！隻是第一季，就六個億！號稱要拍成史詩！班底也確實強！再加上三國這個大ip……”
他感慨著，神態和語氣都帶著他那特有的微微誇張，“別的不好說，關注度是真的沒個比！比絕大部分電影的投資都大多了！第一季，十二集，一集五千萬呀！已經頂別人一部電影啦！牛逼ps！……哎，元兒，你試鏡的時候幫哥們留點心，掃聽掃聽，看能不能給我也蹭個試鏡的機會。”
“你也想演貂蟬呀？”
彭向明和趙建元當時就沒忍住，直接笑出來了。
陳宣無語，“逗什麽貧呀！你瞅瞅我這張臉，我就算是個女的我也演不了啊！我是說別的呀，《三國》那戲那麽大，我蹭個小配角也行啊！”
“哦，那成！可是先說下啊，我也就這耳朵開著，幫你掃掃電波啥的，能聽見就算聽見，回來當八卦說給你聽，聽不見就算完！”
“沒問題！”
倆人端起小米粥和豆漿的碗，碰了一下。
陳宣感慨，“其實吧，估計也難，那麽大的戲，哪怕是個小角色，也得搶啊！人家那些正式的演員，背後都有經紀公司，消息靈通啊，又有人脈在，等咱知道了，估計人家內部早都定好人了！”
說到這裏，他歎口氣，“我也就是瞎惦記，其實吧，還不如等老彭當上導演之後捧我，來的更實際一點！”
趙建元嗤笑一聲，“你想多了，老彭指定不能捧你！他隻喜歡小姑娘，還隻喜歡十八歲的！隻要合法了就行！”
齊元笑起來，補充說：“最好是紮雙馬尾的，方便抓！”
說完了，他倆同時哈哈大笑。
陳宣“嗨”了一聲，說了句“也對”，跟著笑起來。
彭向明本來有些出神：忽然聽到《三國》這件事，讓他下意識地就走神了。
上輩子，光三國的電視劇，他就看過兩個版本。
還有一個稀爛的影院版上下集電視連續劇《萌萌加油》。
因此聽到本時空也要拍《三國》，他不由得就心生感慨和懷念。
同時他又忍不住心有所動：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應該從這裏頭撈點好處？
但這個時候，還沒等他想明白，自己怎麽會突然生出這個念頭來的，就已經讓他們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給擠兌的，實在是不接話不行了，於是想了想，饅頭咽下去，他說：“有時候單馬尾也湊合！”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齊元還“呸”了他一口。
桌子底下的高跟鞋踢踢彭向明，齊元指指自己的臉，還左右的側一側，問：“瞧著怎麽樣，說實話！”
彭向明一邊咽饅頭，一邊看她，然後說：“我覺得是肯定行！天底下哪有像你似的，長得那麽漂亮的？漂亮的都不講道理！”
齊元笑，很高興，“別廢話！直接開始你的但是！”
彭向明喝口粥，“但是吧……我也不知道人家這部劇什麽取向啊！要說正史的話，貂蟬是漢朝皇宮裏的女官名，扮相肯定得莊重。”
“就算是演義，人家司徒王允那也是出身世家豪族，那樣的人家，家裏給仆役立的規矩，一般都很重的。就算是養個跳舞的，也得該典雅的時候典雅，該豔麗的時候才豔麗！”
“再說了，你從裏看，貂蟬雖然是以漂亮聞名，但人家辦的這個事兒，可是大事兒，算大忠臣的！殺董嘛！我尋思呢，既然人家說是要拍成史詩，那大概這個人物的設定，得是走既漂亮又典雅這個路子？”
齊元若有所思。
趙建元直接說：“老彭說得對！”
陳宣在一邊不說話，笑笑。
齊元想了半天，吃不下去了，問：“那我這個打扮，是不是不大合適？”
彭向明說：“合適啊！怎麽不合適？你太嫩啦，最怕的就是再把自己往一朵小花那個方向去打扮，像老陳剛才說的，四大美人之一嘛！你就得像現在這樣，把自己豔的一麵展示給人家看！落到人家導演眼裏，後期該怎麽給你定妝，讓你變得典雅又漂亮，那就是人家的事兒啦！”
齊元搖頭晃腦地一想，點頭，心想看來自己的想法沒錯，就美滋滋，“也對！”
吃兩口包子，她拿胳膊肘碰碰身邊的趙建元，“大少爺，待會兒給送送唄？你看，那麽冷的天，我為了試鏡，又不得不穿……”
“沒油了！”
“滾！我沒錢給你加油！”
“那不送！沒油了，發動不起來了！”
“請你吃火燒！”
“真沒油了！”
“燒烤！就今天晚上！”
“那……行吧，我在老郭暖水瓶裏還藏了點油，要是老郭昨天晚上沒喝的話，就應該還有，待會兒我給你倒進去，大概夠湊合著送你一趟的！”
“呸！為富不仁！”
看著他倆貧嘴，陳宣笑得一臉小確幸，扭頭看看彭向明，“得嘞！今天晚上又能蹭一頓！這小日子你說，也沒想著能過那麽滋潤呀！”
齊元又“呸”了一聲，說：“呸你們仨！就一百塊錢的啊，多了請不起！”
…………
吃完早飯倆人就結伴出門了。
反正大三都走到尾巴這兒了，老師們也都理解，隻要一說是出去試鏡啊，出去蹭活兒啊之類的，就都不說什麽，給這個方便。
總不能真等畢業了再讓大家出去找活兒吧？
回到宿舍，郭大亮又死活叫不起來，這下子彭向明今天就得請兩個人的假了。
還好，班主任老劉沒說什麽，吭了一聲就算過了。
今天上午這堂課跟編劇係合上，算是一趟大課，卻連個小拉片室都沒坐滿，稀稀拉拉來了二十來人——編劇係的更喜歡熬夜，前兩年大一大二那時候管得嚴，還好點兒，到了大三就很多人都放飛了。
問題是人家也的確比較容易接到活兒，熬夜在情理之中。
電影學院這邊，開設的那麽些個專業裏頭，最容易找到工作、接到活兒的，其實還真不是在外行人看來風生水起的表演係，反而是影視文學專業。
當然，是做槍手。
學表演的，尤其是電影學院這邊學表演的，那是千軍萬馬裏篩選出來的，基本上每年都能出幾個明星學生，外加十個到二十個各個劇組打醬油的小演員，熬來熬去，到最後指不定還能翻個花，混個老戲骨的稱呼之類的，但還有那麽一部分，十幾二十個吧，就在大浪淘沙裏被淘下去了。
改行了，嫁人了，做生意了，當公務員了，等等。
但就算是那些能有一碗飯端著的，其實也都艱難，各個劇組裏混，等著自己的那一份機緣而已——哪有那麽容易紅啊！
相比之下呢，幹編劇的因為背靠學校這邊，專業能力人家外頭很是信得過，而且在校生價格又便宜，挑大梁的活兒輪不著，但給那些有署名權的大編劇當個槍手什麽的，這一類的活兒還真是不少。
當然，活兒幹完了，到最後因為各種原因沒拿到錢的，也不稀罕。隻要對方不怕臭了名聲，你拿人家也沒什麽好辦法。
而且想熬到獨立編劇、有署名權那個級別，也是不容易。
但最難磨練出來的，還是首推導演係，其次是攝影係。
前者一個劇組隻需要一個，在國內這種情況來說，導演中心製，你一個人手裏掌握著一部戲的成敗，投資動輒千萬上億，隻要賠了那就是吐血的級別，誰敢放心把那麽大一攤子交到你一個沒經驗沒資曆沒成績的人手上？
但始終得不到第一次機會的情況下，又哪裏來的資曆和成績呢？
死結！
隻能熬。
想各種辦法走各種路子的去熬！
場記，導演助理，副導演，執行導演，製片助理，攝影助理，啥都幹。
寫劇本，搶編劇的飯碗。甚至做最苦逼的跟組編劇，隨時拎過來就改，劇組裏誰的牌最大聽誰的，讓怎麽改就怎麽改。
拍廣告。拍v。
有的也跑去演戲，攢人脈。
還有跑去給人家電視台節目寫策劃的，混著混著也能混個執行導演製片人什麽的。這一類的，以選秀節目編學員身世，法製節目編“震驚體”小故事，真人秀節目編人設想橋段的為最多。
不然又能怎麽辦呢？
得先熬下去，才能慢慢碰機會呀！
至於攝影係……這麽說吧，就燕京電影學院這塊金字招牌，攝影係曆年的畢業生裏，少說得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幹婚紗攝影和婚禮錄像！
真事兒！
還有三分之一，去到了各家電視台，拍他們的同學們寫的法製小故事。
隻有剩下的最後那三分之一，要麽是真的在影視圈子裏站穩腳跟了，要麽跑到時尚界去了。前者成了攝影師，後者成了攝影家。
前者拍電影電視劇，後者辦攝影作品展。
都是為了夢想，也都是為了吃飯。
誰也別瞧不起誰。
…………
今天又是拉片。
一部丹麥的片子。
看了十幾分鍾，已經有人哈欠連天了。
彭向明也不是太感興趣，就開始走神兒，在腦子裏盤算《三國》的事情。
但思來想去，也沒什麽靠譜的思路。
反倒是忽然想到了今天早上晨跑時遇到的那兩個女孩，想了想，抬頭瞥了幕布邊上的老師一眼，他打開手邊的速寫本，拿起筆來，刷刷刷開始畫。
一邊畫還沒耽誤他一邊繼續瞎尋思。
繪畫是一個導演的基本功之一。
原主的繪畫功底就相當不錯。
…………
三國……我能撈什麽好處呢？
還有，為什麽會忽然就有這個想法的？
兩個時空諸多不同，這裏可沒有九十年代那部經典的老三國。雖然三國裏的故事，在這個時空也被國內一小段一小段地拍過不少了，整本的也有一個版本，在本時空口碑也不錯，但是像這種經典名著，隻要拍好了，依然會大爆。
別說國內了，整個東亞、整個儒家文化圈都把三國奉為經典。
任何有關三國的題材，受眾都極廣，話題性也極強。
更何況這次投資那麽大，據說製作方的態度也是相當的認真——隻要能參與進去，顯然就絕對是一個極佳的出頭機會。
但是，怎麽參與呢？
大的方向不用想，沒可能，那麽……要不要想辦法看能不能爭取個角色？
似乎也不大對。
演員不是自己本行啊！
而且，似乎也沒有合適的路子？
導演助理？
別說能不能爭取到，就算爭取到能有啥用？
不對不對，這個思路壓根兒不對。
但是，自己的直覺卻又好像在說：這裏麵絕對有屬於自己的機會！
隻是，這個機會到底在哪裏，又該怎麽把它爭取到呢？
…………
即便是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隨手畫，這幅畫依然絕不潦草。
幾分鍾的工夫，一個紮馬尾穿校服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形象，就被勾勒出來了。
她微羞、靦腆，卻又俏皮明麗的樣子，真的是特別有青春飛揚的感覺。
大致勾勒出來了，他自己欣賞陶醉一番，笑起來，心裏是真的還有點蠻得意的，畢竟他上輩子可沒這個本事。這時候就忍不住在心裏感慨：嘖嘖，我現在真是多才又多藝……
旁邊孫巍打了個哈欠，扭頭往他速寫本上看了一眼，然後瞥了瞥彭向明，小聲說：“呦！夠漂亮的呀！”
彭向明沒說話，眉毛飛了一下。
但孫巍很快又打個哈欠，“我睡會兒啊，有事叫我！”說完趴到了桌子上。
彭向明繼續補筆，一直到她鮮豔得幾乎要躍然紙上。
但關於參與到《三國》這部電視劇裏去的思路，他卻偏偏就是想不到。